吃年糕的一些事
年糕谐音“年年高”,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的美好祝愿。这个寓意我小时候却是不知道的,也从来没听人说过。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只是单纯得像热爱一切既能饱腹又可解馋的食物一样热爱着年糕。
记忆里我家早餐一直都烧干米饭,长凤说如果烧泡饭我爸就会生气,他总说吃这个怎么干得动活啊。长凤说我爸这话是对的,无论上山还是下地干哪样活不需要体力啊,吃泡饭哪撑得住。只是早晨烧米饭实在太赶时间。不过到年底家里打了年糕就好了,因为可以烧年糕泡饭了。晚上把年糕切好浸在水里,第二天一早把冷饭和年糕一起放锅里加水煮,很快就可以吃了。泡饭里加了年糕不光更耐饥,味道也比纯粹的泡饭好太多。
那时或因为食物中油水不足的缘故,无论大人小孩的胃口似乎都很好,我家五口人一顿早餐起码要用六七根年糕烧泡饭。早年的年糕全是用粳米打的,相比较后来掺了糯米的年糕要硬很多,小孩子基本是切不动的,大人一次切这么多年糕也需费不少时间和力气。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专门切年糕的小闸刀:一端用螺丝连在一起的木头长柄和底座,长柄上装了一片大概3公分高9公分宽的薄钢板,底座上对应位置有一个刚好伸进一小截年糕的缺口。切年糕时一手握着年糕塞进缺口,一手握着长柄往下按,起落间年糕就被切成了一张张薄片。这样子用闸刀切年糕不光一点都不累,我那时还颇觉有趣,于是我家这个活基本就包给我了。据长凤说我家那把闸刀上的小钢板是在汽车修理厂工作的三叔给的。
村里很多人家那时都养狗,我家也有一只。因为粮食总体还不宽裕,各家的狗基本都只喂泡饭,干米饭和年糕是没得吃的。我记得每次早晨吃年糕泡饭时,我都捧着饭碗悄悄走到屋外,我家的狗也总会默契地跟来。我把碗里的年糕挑出来,自己吃一块,给狗吃一块,直至把年糕吃完为止。我曾经很奇怪家里竟然从没人发现我偷偷喂狗吃年糕,如今想来多半是发现了却假装不知道吧。
长凤说因为年糕容易熟,有时在生产队干活中午来不及烧饭,也会弄点青菜煮年糕,里面放一点猪油,那也是很好吃的。
老家是山村,人们经常要到山上干活,往往大清早上山一直干到傍晚才回来,中饭只能带点干粮在山上解决,最常带的就是年糕。有两种带年糕上山的情形让我妈长凤记忆深刻。
其一是她和我爸去求山上割猪草。那时家家户户都养猪,平时猪草都靠小孩子拎个篮子在田野山坡上去割,因为割猪草的人实在太多,各家小孩割的往往都不够猪吃,于是很多大人也会在生产队没派活的日子挑一担大竹篓去山上割猪草。长凤和我爸常去割猪草的求山是我们大队最高的一座山,山顶有一个农场,长凤说每次去割猪草都是蹭农场的锅灶把带去的年糕蒸熟。
其二是每年下半年上山做毛料。把毛竹的枝劈下用火煺去叶子就成了毛料,是做扫帚的好材料,卖给供销社可换来一些微薄收入。做毛料要烧火堆,带去的年糕就直接埋进火堆煨熟。
长凤说年糕无论蒸熟还是煨熟,吃上去都是很香的,也是那时候能带到山上当午饭最好的东西。只是这样子吃年糕没油没菜也没有汤实在是很干的,长凤一直觉得她后来胃不好跟经常这样干吃年糕有很大关系。
天寒地冻时节偶尔我们一家人都得闲一起围着火盆烤火,我哥总会拿根年糕切成段用火钳托着架火盆上烤,一面烤得有点黄了起泡了再翻个面烤。最后年糕被烤得松软甚至鼓起来,表皮都微焦开裂了,香味好闻得不得了。我记得自己总是急不可耐把刚烤熟的年糕拿起来吃,虽然年糕又烫手又烫嘴,我心里却是极快乐,烤年糕咬上去外脆内糯的味道不要太好。
在村小学读书时我和班里很多同学常偷偷在自带的火桶(一种内置火盆圆形中空用于取暖的木凳)里烤年糕,每次烤得稍微有点熟就被香气泄露了秘密。不过好像并没有哪个老师为这事骂过我们,亦或骂过只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有时我放学回家肚子饿了直嚷嚷,长凤刚好在用暖锅炖萝卜腌菜啥,便会切一块年糕放进暖锅和菜一起炖,炖熟了插根筷子让我拿手上吃。这样沾有菜味的年糕特别好吃。
条件慢慢好起来吃肉变得寻常后,老家人开始常吃青菜肉丝炒年糕。菜地里刚割来的新鲜青菜切成段,自家腌的咸肉切成丝,已提前洗净浸泡的年糕切成条,然后起热锅倒适量菜油煸肉丝,再先后加入青菜和年糕翻炒,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美食就做成了。
长凤在离开老家随我们一起生活近三十年后仍不时会说“今天中午就吃青菜肉丝炒年糕吧”。有时她也会煸了肉片炒好青菜加上年糕和水煮青菜肉片汤年糕。这两样的区别就好比是炒米线与汤米线,各有各的好吃。我家的年糕基本都是我姐从老家打好寄来的,还有几位表姐也寄过好些。
年糕的另一个吃法是做年糕胖。腊月里把年糕切成薄片晾干即可拿去做年糕胖了。年糕胖和玉米胖、米胖都是爆米花的一种,却是这些爆米花里味道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