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韩国短篇推理小说】选择
作者:都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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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虽然还是傍晚时分,但从办公室窗户向外望去,自九月中旬那场迟来的台风肆虐过后,街道就像被风雨泼墨一般,变得昏暗阴沉。
“感觉不太妙。”
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扈妍贞独自苦笑了一下。
自今年二月结束了短暂的检察官生涯后,扈妍贞在靠近教大站、能俯瞰德黑兰路的一栋建筑的七楼开了一间小小的律师事务所。自那以后,她发现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容易被各种“征兆”或“预感”所动摇。如果说在国家这个最安稳的雇主手下做检察官的日子是舒适的山庄,那么竞争日常化的律师行业就如同在山中露营,既难以预测,又难以应对。她渐渐明白,努力不一定总能换来相应的成果,心情也变得像在黑暗的山中依靠星星摸索前行的人一样。
扈妍贞把首尔北部地方检察厅作为自己最后一个工作单位,递交了辞呈。当她拿着辞职信走进检察长办公室时,平时很器重她的检察长问道:
“为什么不去律所,反而跑到瑞草洞自己开业?会很辛苦的。”
扈妍贞微笑着回答:
“我想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扈妍贞想在没有优势规则的情况下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赛,并赢得胜利,她也对此充满了信心。但现实中的律师工作更多是比拼业务能力而非法律实力,而她在这方面则毫无信心。
透过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长长的倒影,扈妍贞正望着雨中的街道发呆,直到秘书通知有委托人来访,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委托人叫林妥芬,既没有预约,也没有人介绍。
路过时看到招牌就走进律师事务所,或者通过互联网搜索找到律师并委托案件的情况几乎不存在。几乎百分之百的案子都是经熟人介绍的。然而,今天的委托人似乎属于那罕见的例外。
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位陌生的委托人走了进来。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看起来并不富裕,身材矮小,没什么特别的气质,但她的银发、温和的表情和得体的举止,似乎诉说着她一生所经历的沧桑。
她看着秘书端来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这样冒昧来访是否合适,我对法律不太了解……”
“没关系,我正好有空,请您随意说吧。”
扈妍贞更喜欢像这位奶奶一样通情达理的普通人,而不是那些有钱却无礼的委托人,这或许也证明了她作为律师的商业嗅觉不足。扈妍贞耐心等待奶奶能安心地说话。
“我叫林妥芬,我来找律师是想商量我外孙女的事。听说我现在成了她的法定代理人。”
“看来外孙女的父母都不在了。”
“是的……”
林妥芬原本挺直的身姿微微垮了下来,眼眶也开始泛红。
“首先,我得跟您说说我去世的女儿一家的情况。我女儿叫白海玲,是一名外科医生,外科工作很辛苦,在这一行里女性很少见。女婿是公司职员,三年前去世了,他长期抗癌,最终却死于交通事故。
海玲夫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贤熙上小学四年级,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现在是她的代理人或监护人之类的。小女儿贤智……才刚满三岁。今年七月底,也就是两个月前,海玲和小女儿贤智就那样……”
林妥芬的声音哽咽了。她用手掌按了按喉咙,继续说道:
“她们一起乘车时出了交通事故,双双离世了……”
“天哪,您该有多伤心啊。”
扈妍贞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林妥芬的手。这位曾经以医生女儿为傲、优雅老去的奶奶,显然还没能从仅仅两个月前同时失去女儿和小外孙女的巨大打击中走出来。从她亲自来到律师事务所来看,似乎还没从这场打击中缓过神来,就又雪上加霜地陷入了法律问题之中。
“孩子们太可怜了,我实在无法承受。贤智才刚刚学会说话,她那灿烂的笑容是那么的可爱。她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爸爸,甚至都没能好好地活上几年……海玲就更不用说了。但现在最可怜的是贤熙,她失去了爸爸,这次又因为交通事故失去了妈妈和妹妹。
虽然海玲是医生,但其实她没留下什么钱。她在木洞E大学医院工作,但女婿因癌症治疗多年,花光了所有积蓄。车也只是一辆小型车。我退休前一直从事教育工作,靠着退休金勉强维持生活,老伴早逝,一个人在乡下生活。所以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抚养贤熙。我原本唯一指望的就是海玲的人寿保险金,大概有五亿韩元左右,保险金受益人是两个外孙女。贤智已经随妈妈去了,所以原本保险金应该都归贤熙的,但保险公司却拒绝赔付……”
“保险公司这是在无理取闹啊。”
扈妍贞心中燃起一股斗志。
“这绝对可以争取到。”
投保人因交通事故去世,保险公司没有理由拒绝赔付。他们肯定是在利用消费者的无知,拿一些琐碎的程序问题或隐藏的条款来刁难人。这种虚假的把戏,作为律师的她完全可以击破。扈妍贞自信地说道:
“别担心,您一定能拿到保险金的。保险公司以什么理由拒绝赔付?”
“他们说……我女儿在投保后两年内自杀了,所以不能支付保险金,就这么直接拒绝了。”
“自杀?您刚才不是说交通事故吗……?”
这个意外的回答让扈妍贞吃了一惊。
“确实是交通事故去世的,但警方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
“能详细说说吗?”
出于一种奇妙的好奇心,扈妍贞催促道。
“事故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七月底。贤熙,也就是大外孙女,放暑假后说想外婆,打算来我家住几天。哦对了,我住在泰安半岛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自己种点菜,一个人生活。现在因为贤熙的事,我来了首尔。
那天海玲下班后,带着孩子们开车来到我在泰安半岛的家。她把贤熙留在我家,又把小贤智抱上车,深夜赶回首尔。因为第二天她还得去医院上班,所以赶得很急。贤智坐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傍晚台风来袭,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让她们改天再来了……她急着赶回首尔,结果在暴雨中的沿海公路上行驶时,车子冲下了悬崖。
但警方说,海玲在驾驶时用手术刀割了自己的手腕。”
“什么?开车时割手腕?”
扈妍贞震惊了。她听说过有人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竟然在开车时割腕?而且后座还坐着孩子。即使她处理过无数案件,也觉得这令人难以置信,简直是前所未闻的离奇事件。
“听说就是那样。我也看到了海玲的遗体,手腕被割得惨不忍睹,与其说是割腕,不如说几乎被割断了。”
“……”
“警方说,她是想带着孩子一起自杀,所以在开车时割了手腕。车子撞破护栏,掉到了海边的悬崖下。所以孩子也一起死了。”
“这结论怎么看都不太合理。有没有可能是单纯的雨天交通事故,车子坠崖时撞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导致手腕被割断?如果是那样,就不是自杀,而是事故,保险金领取也不会有问题啊。”
“据说我女儿的死亡原因是手腕出血导致的。虽然车子坠崖时受到的冲击也很大,但更直接的死因是手腕伤口的大量失血。”
林妥芬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所以保险公司以警方的调查为依据,认定是自杀,拒绝支付保险金。”
“是的。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海玲会自杀。那天她把大外孙女送到我家时,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而且,她怎么可能带着贤智一起自杀呢?那可是同伴自杀,是谋杀啊。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平时您女儿,也就是白海玲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丈夫突然遭遇事故去世,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应该很辛苦吧。有没有可能患了抑郁症之类的呢?”
“海玲和她丈夫的感情确实很深。从恋爱时起,就没人能拆散他们……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我心里其实有点……女婿因癌症治疗了四年,家人们都因此非常辛苦。所以当他因交通事故去世时,虽然很伤心,但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安息,为他祈求冥福。长期照顾绝症患者的家属应该能理解这种心情。
海玲当然也很伤心,但为了孩子们,她从不表现出来。她根本没有患上抑郁症之类的,只是想到孩子们要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长大,她的心就非常痛,因此十分担忧。或许正因为如此,她真的很疼爱孩子们。甚至让我惊讶的是,我对她都没像她对孩子们那么好。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带着贤智自杀?就算她要自杀,也不会带着孩子一起死,这简直无法想象。”
扈妍贞小心翼翼地安慰林妥芬。
“这种事连我这个外人听了都难以置信。我会去调查的,一定会有办法的。请您放心交给我,别担心,等我的消息。”
林妥芬离开后,一种“预感”涌上扈妍贞心头——她感觉从明天起,自己可能会变得非常忙碌。
2
第二天,扈妍贞派办公室职员去了泰安半岛。她让职员前往负责白海玲和李贤智死亡交通事故的P警察局,表明是遗属方律师,要求复印调查记录,并说明用途是与保险公司打官司。职员带回来的警察记录副本虽然涉及两人死亡的事故,但内容却异常简略。
警方的结论和林妥芬的说法基本一致。根据警方调查,确认的大致情况如下:
事故发生在7月28日晚10点30分左右。当时下着暴雨,能见度极低,驾驶条件极为恶劣。白海玲驾驶着一辆现代瑞纳轿车,将年仅30个月大的小女儿李贤智放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行驶在横跨泰安半岛的603号沿海地方公路上。白海玲在3年前失去丈夫后,似乎一直饱受抑郁症的困扰(这一结论似乎是警察的推测,而非基于治疗记录)。白海玲在雨中超速行驶时,冲动地将左手伸出窗外,右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术刀,深深割断了左手腕动脉,瞬间失去了意识,车辆撞破护栏后,向前冲向悬崖,最终坠入崖底。驾驶员白海玲和后座的孩子(李贤智)几乎同时死亡。
据说白海玲的左手腕动脉被割断,体内几乎所有的血液都流失殆尽,死状惨烈。白海玲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脑震荡和骨折等,难以确定哪个是主要原因。李贤智则因全身多处挫伤、骨折和脑震荡而死亡。
记录中附有几张白海玲尸体的照片,事故现场的简略示意图以及几张照片被装订在一起。根据现场示意图,护栏到悬崖大约有20米的距离,中间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
仅从这些内容来看,马上就能发现不少疑点。
暂且不提在行驶的汽车里因抑郁症发作而冲动割腕自杀这件事本身有多离奇,单从白海玲左手腕的照片来看,并没有发现犹豫痕。所谓犹豫痕,是指自杀者在未能一刀致命时,反复多次造成浅表伤口,这是对死亡最后的恐惧,也是犹豫的痕迹。但如果没有这种犹豫痕,将其定性为自杀就显得有些牵强。
此外,白海玲在车辆坠崖时已经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但割腕后因失血而死亡至少需要5分钟。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在割腕后,车辆独自在雨中行驶了5分钟,然后撞破护栏,压倒树木,最终坠入悬崖?
尽管存在这些明显的疑点,但检方也已批准了警方关于白海玲自杀的结论,案件就此结案。
显然,除了警方和检方的结论,还存在其他可能性。假设除了白海玲母女之外,还有第三方的存在,即凶手。他割断了白海玲的手腕,伪装成自杀,然后将车辆推下悬崖,伪装成交通事故致死。这种假设如何?至少可以解释白海玲在失血几分钟后坠崖死亡的情况。即使不能成为压倒性的论点,至少也能像警方提出的自杀说一样具有说服力。即使无法证明不是自杀,只要能够强烈提出他杀的嫌疑,保险公司就无法拒绝支付保险金。即使保险公司拒绝,家属也可以通过诉讼要求保险公司支付保险金并取得胜诉。因为在民事诉讼中,原告并没有举证责任证明“不是自杀”,而是保险公司必须证明“是自杀”。只需着重突出他杀嫌疑即可。在这个案件中,他杀的嫌疑已经足够充分。
扈妍贞坚信,这个案子有戏。
扈妍贞拨通了P警察局的电话,找到了负责白海玲案件调查的交通科张以哲警长。
“您好,我是扈妍贞律师。关于白海玲、李贤智交通事故案件,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张以哲友好地回应道:
“好的,我知道,您已经复印了记录吧?您想了解什么呢?”
“警方得出了自杀的结论,但我有些疑问。”
“有什么好疑问的?”
张以哲的声音立刻变得冷淡起来。首尔的一个陌生律师突然出现,对已经结案的案件纠缠不清,质疑警察的结论,作为警察,他感到不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扈妍贞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警方认为白海玲女士在驾驶过程中割了自己的手腕,而且是动脉,不是静脉。那样的话,她应该会瞬间失去意识或控制能力,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踩油门呢?一辆失去动力、仅靠惯性移动的汽车,怎么可能独自行驶,撞破护栏、压倒树木,再冲出20米远呢?”
“这是时机的问题。记录中没有详细说明,所以外行人产生误解也很正常……”
张以哲不动声色地摆出了自己作为交通事故处理专家的权威。
“白海玲女士在雨夜的弯道上严重超速。从轮胎痕迹来看,车速接近每小时100公里。要知道,那是蜿蜒曲折的地方公路,又是雨夜,考虑到这些,速度是非常快的。就在那时,她突然割了手腕。而那个位置正好是弯道护栏前。结果,超速行驶的车子直接撞上了护栏,冲破护栏后,余力未减,最终坠下了悬崖。”
“据说白海玲女士的死因是失血过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失血过多死亡后才坠下悬崖的呢?那样不是很奇怪吗?据我所知,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最快也需要5分钟,难道白海玲女士在割腕后,车子坠崖前还等了5分钟?”
“不是这样的。如果您仔细阅读尸检报告就会知道,失血过多只是死因之一。失血、坠落导致的脑震荡、骨折、挫伤等是综合死因。这是医生确认的事实。也就是说,她在割断动脉的同时,几乎立即坠崖并遭受了脑震荡。当然,坠落后失血应该仍在继续。这些综合因素共同导致了她的死亡。”
“有没有可能是她在交通事故中死亡后,手腕才受伤的?”
“完全不可能。如果是在死亡后手腕被割断,失血量不会那么多。毕竟心脏已经停止了。”
“即便如此,难道完全没有他杀的可能性吗?”
张以哲咂了咂舌。
“律师,您想想看。如果是他杀,那就意味着有第三方割了白海玲女士的手腕,但在行驶的汽车里,到底是谁能大胆地割破司机的手腕呢?如果车子翻车,凶手自己也会没命的。而且,白海玲女士是左手腕受伤,如果凶手在副驾驶座割腕,伤口应该在白海玲女士的右手腕才对。再说了,就算假设凶手割伤了白海玲女士的左手腕,在行驶的汽车里,凶手又怎么逃脱呢?车子在割腕后立即就坠下了悬崖。”
这种解释只能是在警方假设白海玲在驾驶中自残的前提下提出的反驳,就像蛇咬自己的尾巴一样自相矛盾。但扈妍贞认为,在这一点上与张以哲争论是没有用的,于是她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这种情况呢?白海玲女士因驾驶疏忽坠崖,而当时她正好把左手伸出窗外驾驶,坠落时手腕被尖锐的石头或树木之类的东西割伤了。”
扈妍贞说完后,自己也觉得这种假设有些牵强。果然,张以哲带着责备的语气回答道:
“您知道那天的天气情况吗?台风提前来袭,下了破纪录的暴雨,能见度几乎为零。车窗只要打开一厘米,雨水就会灌进来。您觉得她会在那种情况下打开车窗,把手伸出去驾驶吗?更何况后座还有孩子呢。还有,手腕的伤口不是由石头或树木之类的自然物造成的,是手术刀割的,这是法医确认的事实。”
“手术刀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车里发现了沾满血迹的手术刀,就在驾驶座下面。白海玲女士的指纹也在上面,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从照片上看,手腕伤口上好像没有犹豫痕之类的痕迹,真的能确定是自杀吗?”
也许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薄弱点,张以哲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可能是在驾驶时情绪失控,突然割了手腕。她的心理状态可能与普通自杀者不同。也许是一时冲动,突然就那样做了。”
“现场的血迹呢?”
“那天下了那么大的暴雨,就算失血量很大,血迹也全被冲走了,一点都没留下。”
挂断电话后,扈妍贞陷入了困惑。
白海玲在驾驶中割腕自杀的说法实在超出了常理,让她产生了怀疑,但听了张以哲的解释后,又觉得警方的结论似乎没有明显的矛盾之处。
不,甚至可以说,综合手术刀、指纹、手腕伤口和死因等因素,其他解释都显得站不住脚。几乎不可能得出他杀或单纯交通事故的结论。如果不是自杀,第三方或事故怎么可能导致司机的手腕动脉被割断呢?警方认定白海玲为自杀的结论,检方也只能认可。
然而,扈妍贞心中有一种难以接受的情绪,逐渐化作模糊的疑虑,在她心中投下了一股违和感。
前后逻辑严密的解释并不等于真相。家属那句“我女儿绝不会自杀”的非理性直觉,有时比警方收集的冰冷事实组合更能揭示真相。无论是谋杀还是自杀,比符合物理法则的解释更优先的,正是“动机”。没有人能脱离动机这一因果关系。因此,没有动机也就没有案件。即使即使事实的拼图一块块严丝合缝,物理法则下的所有怀疑都被消除,但如果动机无法令人信服,案件就必须重新审视。即使没有白海玲母亲林妥芬的陈述,白海玲的自杀动机也让人难以接受。
扈妍贞决定直接打电话给白海玲投保的B人寿保险公司,确认他们的立场。
“您好,我是白海玲案件的代理律师,扈妍贞。”
“您好,请讲。”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公事公办且圆滑的男声。
“我听说保险公司以白海玲女士自杀为由拒绝支付保险金。请问你们认定自杀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警方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自杀,我们只能遵循警方的意见。”
扈妍贞提出了几点异议,但对方只是重复同样的说辞,对话毫无进展。扈妍贞要求与负责白海玲保险金支付事务的最高负责人通话。这次,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而礼貌的声音。
“电话已转接。我是部长金基焕,请问有什么事?”
“关于白海玲女士人寿保险金支付事宜,我是家属的代理律师,扈妍贞。”
“您好。”
“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保险公司以白海玲女士自杀为由拒绝支付保险金,但这只是警方的意见,实际上很难断定白海玲女士是自杀的,不是吗?”
“律师,您也知道,我们基本上是遵循警方调查的结论。我们很难自行判断并随意支付保险金。当然,家属受到的打击很大,但也请您理解。”
“您相信有人在行驶的车里割腕自杀吗?更何况后座还坐着孩子。即使是警方的调查,这种结论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事故调查是警方的专业领域。我们只能尊重警方的意见并据此处理。而且,律师,保险事故本来就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次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尽管扈妍贞试图用常理质疑,但金基焕依然坚定地坚持公司的官方立场。
“保险公司认为白海玲女士是为了骗取保险金而故意制造事故的吗?”
“不,她可能是出于某种个人原因决定自杀的。”
金基焕小心翼翼地措辞,避免被抓住把柄。面对律师,他似乎采取了尽可能避免诉讼或减少影响的策略。
“根据白海玲女士的尸检报告,死因不仅是失血过多,还包括坠崖时的脑震荡、骨折和挫伤等复合因素,且无法确定哪个是直接死因。那么,如果她是因割断手腕动脉失血过多而死,那可能是自杀,但如果她是因坠崖导致的脑震荡而死,那是否可以认定为事故死亡呢?”
“不,即使她是因坠崖导致的脑震荡而死,那也是因为她为了自杀在驾驶中割断了手腕动脉,导致车子坠崖。所以这仍然是自杀。”
金基焕的回答迅速而果断,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质疑。无论是从法律还是常理上,他的话都无懈可击。扈妍贞暗示可能会向金融监督院投诉或向法院提起保险金支付诉讼,随后挂断了电话。但她心里清楚,只要警方的自杀结论不被推翻,这些威胁不过是虚张声势。
3
“就算是外科医生,也会随身携带手术刀吗?”
放下电话后,扈妍贞面无表情地呆呆坐着,突然自言自语道。她转动椅子,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确实很奇怪,在手提包里携带手术用的手术刀,这实在是罕见的事情。或许白海玲是为了自杀而提前准备了手术刀。但如果是这样,那就与警方认为她是冲动自杀的观点相矛盾了。
警方的结论是,那天晚上她在开车时,突然因为抑郁症发作产生了自杀的冲动,于是从包里拿出手术刀自残。那么,这就意味着白海玲平时把手术刀放在包里,这一点完全无法让人信服。
这会不会是一个线索呢?一开始可能会认为她是为了自杀而带了手术刀,但在车里带着孩子的情况下,割腕自杀的计划既不像是什么表演,也很难让人理解。如果是自杀,那一定是冲动自杀。那么,手术刀就像在诱惑她割腕一样出现在她的包里,这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有第三方带着手术刀到现场行凶。
如果是预谋犯罪,凶手不会特意选择手术刀作为凶器。在众多刀具中,没有必要选择难以获得的手术刀。如果凶手是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会选择手术刀作为凶器吗?如果是计划杀人,绝对不会。虽然手术刀对他来说是熟悉的工具,但作为现场留下的凶器,很容易让人怀疑凶手是否是医生。没有哪个疯狂的凶手会准备这样一个暴露自己职业的凶器。那么,手术刀很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偶然出现在现场的凶器。这个“某种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凶手是外科医生,因手术准备等工作而来到现场。于是,在偶然发生杀人事件时,他顺手拿起了随身携带的便利工具——手术刀。
此外,凶手不可能跳上行驶中的车辆,所以在那场暴雨中,凶手应该是让白海玲停车后上的车。白海玲在一个雨夜,停车让站在路边的杀手上了车。对方不可能是陌生人。
那么,凶手很可能是白海玲熟悉的人,同时又是外科医生。或许是同事?而且这是一起偶然的杀人事件。
等等,如果是在E大学医院,肯定有某个人。扈妍贞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了高中同学录。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在白海玲工作的木洞E大学医院当医生的朋友的名字。
“突然接到你电话,吓了我一跳。高中时我们几乎没什么交集呢。”
穿着白大褂、戴着无框眼镜、身材娇小的宋彩琳用一种既像是高兴又像是责备的微妙语气说道。
E大学医院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门诊病人正像退潮般离开。扈妍贞和宋彩琳在大厅里找了个空椅子坐下,尴尬地寒暄了几句。高中时,文科生扈妍贞和理科生宋彩琳虽然互相认识,但没有亲近的机会。扈妍贞带着抱歉的表情说道:
“是啊。我有事找你,所以才联系的。”
“什么事?现在才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交朋友吧,是和工作有关的事吗?”
“嗯,其实是关于你们医院白海玲医生的事。”
“白医生?她和孩子一起在交通事故中去世了,啊!原来是你负责那个案子啊。”
宋彩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这缘分很奇妙。
“对,保险金有些问题。”
扈妍贞没有提到谋杀或自杀,她知道这些词会让不熟悉的对方过度紧张。
“你现在负责哪个科室呢?”
“我在家庭医学科。”
“你和白海玲医生熟吗?”
“这个嘛,科室不同,年龄也有些差距,所以不是很熟,只是打个招呼的程度。”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工作很努力,但是从来没参加过聚餐之类的活动,所以没机会跟她变得更亲近,她一下班就直接回家,总是这样。”
“外科医生会用到手术刀吧?”
“是啊。”
“会有人随身携带手术刀吗?”
“什么?手术刀?”
宋彩琳似乎觉得荒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要带那么危险的东西?太离谱了。”
“所以没有这种事吧。”
“那种东西在手术室里看到就够了,难道律师会随身携带法典吗?”
扈妍贞心里暗喜。果然,白海玲当时带着手术刀是很奇怪的。
“白海玲医生有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呢?我想认识一下。”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她应该和外科的医生们关系不错吧。我和一位外科医生关系不错,可以介绍给你。”
“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扈妍贞和宋彩琳一起走向外科。宋彩琳直接走进一位外科医生的办公室,拦住了正准备下班的他,突然介绍了扈妍贞。
“啊,您是白医生案子的律师啊。”
他看了看宋彩琳,又看了看眼前的扈妍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位看起来和蔼的中年医生名叫李国元。
“您应该很累了,抱歉,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啊,当然可以,白医生的事,我当然要帮忙。”
他爽快地答应了,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他先叹息着谈起了事故。
“因为交通事故,和孩子一起去世,真是可怜。”
看来医院内部对事故的细节并不了解,只知道她和孩子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您平时和白海玲女士关系好吗?”
“可能她和我关系最好吧。”
李国元显然是个让人感到轻松和亲切的人,扈妍贞觉得自己找对人了。
“白海玲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开朗、努力生活的人。丈夫去世后,她一心只想着孩子,忙得不可开交。”
“她有没有患抑郁症呢?”
“绝对没有。她非常坚强。当然,她自己可能有时也会觉得生活很艰难,但她从未表现出来。我还说过她,人有时候需要崩溃一下,流流泪什么的。”
“那她怎么说?”
“她说,一想到孩子,就没时间那样做了。”
“失去丈夫后,她心里只有孩子了。”
“可以这么说。”
扈妍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她有没有交往的男性?”
李国元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我们科室有一位男医生追过她。”
“然后呢?”
“我们也劝过她,但白医生最终还是拒绝了。”
“那位男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十五六岁,离过婚。长得帅,性格也温和,是个很好的人……”
“您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吗?”
“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看来白海玲和李国元并没有熟到可以谈论男女问题的地步。毕竟不是同性。
“那位医生的名字是?”
“叫金亨镇……”
扈妍贞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白海玲医生平时会随身携带手术刀之类的东西吗?”
李国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您怎么会知道?”
“什么?”
扈妍贞更加惊讶了,她原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的回答,这让她措手不及。
“白医生平时会在手提包里放一把手术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对白医生来说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她丈夫三年前也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
“这个我知道。他原本在抗癌治疗,最后却因交通事故去世了。”
“是的,那时候,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贤智还在肚子里,贤熙被送到外婆家照顾。听说她当时正开车带着丈夫去空气好的地方,前往江原道山里的某个地方,好像是五台山那边?当时是冬天,因为路面结冰打滑,发生了严重的车祸。白医生幸运地没有受伤,但开车的丈夫受了重伤。据说在撞车时,丈夫为了救她,把方向盘转向了自己那边。但在深山里,又下着大雪,路面结冰,救护车无法出动。如果当时能做好急救措施,她丈夫完全可以得救。”
“白海玲女士是医生,为什么没能进行急救呢?”
“她丈夫出现了气胸。”
“气胸?是指肺部充气的病吗?”
“准确地说,是空气进入了胸膜腔,压迫肺部,导致无法正常呼吸。外伤性气胸在交通事故中偶尔会发生。”
“那急救措施是什么?”
“有几种方法,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在肺部开个口子。如果当时有手术刀,她就能救丈夫的命,但什么都没有。白医生作为外科医生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喘着气死去。”
“啊,原来是这样……”
光是想象,扈妍贞就感到呼吸困难,心里难受。
“是的,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从那以后,她总是随身带着手术刀。”
“原来如此。作为妻子和外科医生,她背负着双重的自责。”
“可能也是一种创伤吧,她无法再接受自己经历那种情况。”
李国元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扈妍贞听到白海玲的悲伤往事,心里一阵酸楚,但同时又感到相当挫败。
“白海玲随身带着手术刀!”
扈妍贞的脑海中,警方提出的自杀假设再次浮现。警方认为她用随身携带的手术刀割腕自杀,但扈妍贞的怀疑正是源于“就算是外科医生,也不会随身携带手术刀”这一点。然而,事实却是,白海玲因为失去丈夫的痛苦记忆,无论是出于自责还是执念,她确实一直随身带着手术刀。
扈妍贞决定去见那位曾向白海玲求过婚的医生金亨镇。碰巧他那天休息,办公室空着。扈妍贞通过李国元拿到了金亨镇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见面。起初,他有些戒备,但得知她是白海玲案子的律师后,欣然答应了。
傍晚,扈妍贞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等他,咖啡馆里能俯瞰被暴雨笼罩的汉江,仿佛梦境一般。白海玲去世的那天,应该也下着这样的雨吧。正当扈妍贞沉浸在感慨中时,金亨镇以一身休闲的打扮出现了。他虽然是中年人,但肤色健康,身材结实,看起来更像运动员而不是医生。这种反差反而给他增添了魅力。
“您好,律师。白医生的案子就拜托您了。”
他爽快地打招呼并伸出手。他的性格很有男子气概。
“您好,很抱歉打扰您休息,谢谢您能来。”
“没事,能遇到您这么认真的律师,白医生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金亨镇似乎对扈妍贞的认真态度很是感激。他问道:
“您对白医生做了哪些调查?”
“保险公司认为白海玲女士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所以拒绝支付保险金。”
“什么?我一直以为是交通事故……?”
“据说她在车里自杀,之后才发生了交通事故。”
扈妍贞没有提及详细的内情。金亨镇皱起眉头,显得很遗憾。
“……对了,白医生还有个叫贤熙的小女儿,她现在一定很辛苦。据我所知,白医生没什么积蓄。医院虽然发起了募捐,但也没筹到多少钱。”
“是的,确实如此。白海玲女士平时有没有表现出抑郁的迹象?”
“据我所知,没有。她反而很开朗。即使生活艰难,她也总是面带微笑,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他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医院的工作怎么样?她既要照顾家庭,又要工作,压力应该很大吧。”
“确实很辛苦。但她工作很认真,责任心也很强。她很讨厌别人说她因为家庭而忽视工作。上次事故发生时,她也是因为第二天要上班,急着在雨夜赶回首尔,结果发生了那样的事。其实那天我刚好休息,如果她跟我说换班,我完全可以替她……”
金亨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扈妍贞小心翼翼地问道:
“冒昧问一下,我听说您和白海玲女士曾经有过男女之间的交往?”
“是的,没错,虽然我被白医生拒绝了。”
他直言不讳。扈妍贞自己也感到疑惑,金亨镇有着医生这样稳定的职业,外貌和性格都很讨人喜欢,为什么白海玲会拒绝他呢?
“您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吗?”
“其实,我作为男人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相互扶持、依靠着生活不是很好吗?白医生对我也不是特别讨厌,但她可能担心孩子的问题。我离婚了,带着两个上初中和小学的儿子。如果我们一起生活,她难免会担心对自己的孩子们有所疏忽,孩子们可能也会因为陌生的哥哥们而感到压力。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想应该是这样。所以我选择暂时退后,等她改变主意。我想,等她小女儿贤智长大一些,上小学的时候,她可能会改变想法。”
“原来如此……”
扈妍贞对这个男人的体贴感到钦佩,再次打量了他一番。
这一天的收获可谓喜忧参半。白海玲平时随身携带手术刀,这为警方的自杀假设提供了支持,但根据周围人的说法,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足以冲动自杀的抑郁症迹象。不过,人的内心总有其他人无法了解的部分,虽然她在孩子和工作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她的内心可能早已是一片混乱。至少,主张自杀的一方可以随意做出这样的推测。即使她平时没有表现出抑郁的迹象,也无法反驳这种猜测。
“要想翻案,还是得从案件的外部入手。”
扈妍贞再次得出了结论。
4
扈妍贞决定前往事故现场——泰安半岛。事务所的职员们纷纷劝阻,认为这毫无意义。律师的工作原本就是在办公室审查当事人提供的文件,从法律角度重新整理事实,然后在法庭上进行各种辩论。亲自前往现场或直接接触案件相关人员的情况并不多见。职员们对扈妍贞的固执感到无奈,认为这是一个胜算渺茫的案子。然而,扈妍贞已经坐上了她的索纳塔轿车,疾驰在西海岸高速公路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某种莫名的预感——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仿佛有一种赌徒般的动物本能在她体内闪烁。
从西海岸高速公路的海美立交桥驶出,上了603号地方公路。幸运的是,台风在前一天晚上已经结束了最后的肆虐,晴朗的秋日天空仿佛无事发生般铺展开来。白海玲去世的那天,想必是一场地狱般的赛跑,但在这晴朗日子里,603号地方公路却是一条令人心情愉悦的道路。虽然道路蜿蜒曲折,距离事故现场并不远,但还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事故现场的护栏已经修复一新。闪亮的新护栏非常显眼,也让人更容易辨认出事故现场。扈妍贞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与照片中相比,这里的弯道更加陡峭,没有一盏路灯,给人一种极为偏僻的感觉。在暴雨倾盆的夜晚,即便开着车灯,能见度恐怕也近乎为零。当然,这里显然也是一个适合自杀的好地方。
扈妍贞跨过护栏,走到悬崖边缘。根据警方的调查,从护栏到悬崖边缘大约有20米。那天被白海玲的车撞倒的树木残骸已经被清理干净,因此即使穿着高跟鞋,走起来也没有太大困难。
扈妍贞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步走到悬崖边缘,向下望去。深度大约只有20米左右,称不上是真正的悬崖,但摔下去绝对会致命,足以让人感到恐惧。
有恐高症的扈妍贞感到一阵眩晕,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前方可以看到大海,悬崖正下方是杂乱无章地耸立着的巨大石块。扈妍贞脚下的悬崖附近似乎是由砂岩和泥土构成的,显得较为松软,而白海玲的车冲下悬崖的边缘部分已经有些崩塌,地面有明显的塌陷痕迹。
扈妍贞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两朵菊花撒向悬崖下方。
“自杀?我才不信呢。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我一定会替你保护好贤熙的。现在,忘掉这个艰难的世界,去一个安宁的地方吧。贤智也一路走好。”
扈妍贞随后前往P警察局。事故现场离警察局相当远。她没有去见几天前通过电话的张以哲警长,而是决定见一下当时在现场亲自调查的朴泰浩警员,听听更生动的描述。
朴泰浩是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非常认真的警官。他对这位礼貌地坐在自己桌前、身材高挑、相貌出众的女律师似乎颇有好感,微笑着递上了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咖啡。
“律师,您大老远跑来,恐怕没什么收获,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非常感谢您。作为亲自在现场调查的人,您的一些话对我会有很大帮助。”
“您想了解什么呢?”
“白海玲女士手腕上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她的左手腕动脉被精准地切断了。通常情况下,割腕自杀的人会割断静脉,慢慢失血而死。动脉位于手腕深处,普通人很难找到,也不容易切断。可能因为白海玲女士是外科医生,所以她用手术刀一次性准确地切断了手腕深处的动脉。”
“如果她是用手术刀割腕,那就不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了。”
“是的,至少不是事故死亡。”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他杀呢?您为什么否定这种可能性?”
朴泰浩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自信地回答道:
“因为孩子在后排座位上,如果有凶手,应该坐在副驾驶座。但在那里用手术刀割白海玲女士的左手腕是非常困难的,如果要割,应该会割右手腕。而且,在暴雨中高速行驶的汽车内袭击司机,凶手自己也冒着生命危险。除非是疯子,否则没人会这么做。再说,割腕后汽车很快就坠入悬崖,凶手根本没有逃脱的时间。所以第三方凶手的假设不成立。”
这与张以哲警长的说法如出一辙。
“这是基于凶手在行驶的汽车内袭击白海玲女士的假设。那有没有可能,凶手在现场因为某种原因,比如白海玲女士停车后与凶手发生争执,凶手割破她的手腕伪装成自残,然后再次启动车辆,让她和孩子一起坠下悬崖?”
“如果是第三方凶手假设,当然只有这种可能。但这与现场情况完全不符。”
“为什么?”
扈妍贞其实也知道这说不通,但她还是想听一听警方的看法。
“您说凶手杀害白海玲女士再次启动车辆,但现场明显有汽车在行驶中撞破护栏、坠下悬崖的痕迹。您知道轮胎印和刹车痕之类的吧?这些痕迹记录了事故的全过程。在停车状态下杀人后再人为启动车辆,伪造轮胎痕迹是不可能的。”
“事故发生前有没有手机通话记录?”
“没有。当然,手机已经摔得粉碎,电池和机身分离,在车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扈妍贞沉思片刻,转移了话题。
“事故发生时尸体的状态如何?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白海玲女士死在驾驶座上,没有系安全带。驾驶座一侧的车窗……”
“抱歉打断一下,您说她没系安全带?”
“啊,是的。自杀的人当然不会系安全带。”
“哦。”
对于前来否定自杀结论的扈妍贞来说,这是一个不利的事实。正常情况下,司机在暴雨中带着孩子行驶在危险的道路上,理应系好安全带。
“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半开着,白海玲女士的左手从车窗伸出,搭在外面。驾驶座的车门因坠落的冲击而损坏,无法打开,将尸体移出来也非常困难。当时还下着大雨。手术刀是在驾驶座下面发现的,当然也检测到了白海玲女士的指纹。后座上有一个大尿布包,前排地板上发现了一个小手包。看来白海玲女士平时有将手术刀放在手包里随身携带的习惯。外科医生里本来就有很多怪人。”
扈妍贞知道手术刀在那里的原因。朴泰浩似乎觉得话题有些跑偏,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尸检结果显示,死因是失血过多和脑震荡等多种因素综合导致的。脑震荡是坠落导致的,失血则是切断动脉的结果。只能是自杀。动脉被切断后,身体内的血液几乎全部流干了,非常可怕。”
“事故车辆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报废处理了。因为是自杀结案,没有必要作为证据保存。”
“真可惜。我本来很想看看事故车辆的现场情况。”
朴泰浩没有回答,而是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张照片。
“这是在初步调查时拍摄的现场和车辆照片。除了案件记录需要的几张,其余的我都单独保存起来了。幸好还没扔掉。”
扈妍贞接过照片,仔细查看着。这些照片是在暴雨中拍摄的,生动地记录了警方到达现场之后,事故车辆和事故地点悬崖的情况。朴泰浩的细致性格在这些照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几乎拍下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这些照片提供了警方报告中无法获取的珍贵信息。那晚的惨烈现场仿佛在扈妍贞的记忆中逐渐苏醒。扈妍贞在翻看照片时,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这些照片是你们到达现场后,在移动尸体之前拍摄的吧?”
“当然。”
“孩子和妈妈并排死在一起了啊。”
扈妍贞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朴泰浩。她总是会在好奇和疑惑时直视对方,但对方常常误解为攻击性的态度而感到不安。
“据我所知,孩子是固定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的。怎么会在妈妈旁边……?”
朴泰浩可能觉得扈妍贞的眼神让他感到了压力,或者对自己的回答不够自信,挠了挠后脑勺。
“这个嘛,可能是坠落的冲击导致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松开了吧。”
扈妍贞又翻看了几张照片,仔细查看了拍摄的后排儿童安全座椅部分的照片。
“儿童安全座椅是让孩子面向前方坐着,用交叉式安全带固定的。”
“是的,交叉式,很常见。您看到孩子胸口位置,安全带交叉处中间的扣子了吗?上面有一个大圆按钮,按下它就能解开安全带。可能是撞击导致安全带松开了。”
“撞击导致按钮被按下,安全带松开了……?”
扈妍贞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重复着朴泰浩的回答。她的疑惑并未消除,但继续追问朴泰浩也无济于事。
扈妍贞又翻看了几张车辆外部的照片。看到几张车窗的照片时,她歪着头说道:
“车头部分凹陷得特别严重啊。”
“对,毕竟是从20米高的悬崖几乎垂直坠落的。”
扈妍贞再次歪了歪头。
“您说汽车撞破护栏后坠下悬崖,那应该是由于从悬崖向前冲出的力量,沿着抛物线轨迹坠落的对吧?因为悬崖不是很高,车落地时即使不完全保持行驶时的姿态,至少也应该是以一定角度倾斜着坠落的吧。”
“没错。从车辆的凹陷情况也能推断出车从悬崖上冲出的速度。详细情况严格来说只是推测,所以没有写在调查报告中,但我不认为车是直接冲下去的。”
“那您的意思是?”
“车撞破护栏后,由于惯性继续行驶,到了悬崖边缘时被卡住了。”
“啊。”
刚从事故现场回来的扈妍贞突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悬崖边缘有塌陷的痕迹。”
朴泰浩有些意外地笑了。
“律师您也注意到了。没错,从悬崖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事故发生时,汽车并不是直接从悬崖上冲下去的。它撞破护栏后,到了悬崖边缘时已经失去了动力,被卡住了。轮胎痕迹在那里中断了,由于下雨,地面松软,留下了平整的塌陷痕迹。分析现场留下的轮胎痕迹,一切都很清楚了。车在悬崖边缘卡住后,最终坠了下去。所以它没有以倾斜的角度坠落,而是几乎垂直地以车头朝下的姿态坠地。那样更糟糕,如果车是从悬崖上冲出去的,可能会落在前面海边沙滩上而不是石头上,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
“原来如此……”
扈妍贞感觉自己碰壁了。警方提出的观点大多具有合理性。虽然他们对一些疑点的解释明显存在矛盾,但扈妍贞未能得出确切的结论,她无法再进一步追问或施压。她想到这个案子可能就这样以自杀结案,无法为这对母女讨回公道,突然感到一阵心酸。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扈妍贞突然站起来,鞠了一躬,匆匆离开,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警察们看到一脸哭相、匆忙离开的扈妍贞,纷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同事朴泰浩,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事了?”朴泰浩则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扈妍贞匆匆走出门的背影,眼中满是困惑。
扈妍贞虽然亲自去了泰安半岛,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心情很是焦躁不安。整个下午,她都无法集中精力处理其他案件。
扈妍贞无法完全认同警方的解释,也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漏洞,但她也提不出比警方更有说服力的解释。现在,她已经无法再搜集到更多的证据或事实了。毕竟,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想要获取比警方最初调查时更客观的资料是不可能的。这起带着孩子开车割腕自杀的离奇案件,似乎需要跳出常规思维去解决,但真相依然像被浓雾笼罩的黑色森林,难以窥见。
心烦意乱的扈妍贞取消了晚上的约会。她离开办公室,径直走回自己独居的公寓小区。疲惫感袭来。儿童游乐场的空长椅仿佛在向疲惫的她招手。扈妍贞小心地将薄薄的风衣下摆提起,避免弄皱,坐在了长椅上。她伸直长腿,摆出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在昏暗的夕阳下,孩子们正在奔跑嬉戏。旁边的长椅上,两位母亲正在闲聊。如果事故没有发生,贤智现在应该和妈妈一起这样玩耍吧。虽然只在照片中见过,但那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一想到白海玲母女,扈妍贞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游乐场中央的彩色滑梯是最受欢迎的设施。几个男孩在滑梯上你追我赶,滑下来时常常撞在一起,摔成一团。滑梯后面是三个高矮不一的单杠,一个小女孩正挂在最矮的单杠上。顽皮的父亲在孩子哀求下来时,故意不伸手,直到孩子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才将她抱下。单杠左边是一个跷跷板。三个孩子正在争夺两人座的跷跷板。两个孩子分别坐在跷跷板的两端,被挤出去的孩子则在跷跷板上走来走去,跷跷板像打瞌睡般上下晃动,交替着敲打地面。
扈妍贞茫然地看着孩子们玩耍,突然表情一震,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呆呆地凝视着某处。
原来如此……
扈妍贞的眼角湿润了。最终,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5
第二天,扈妍贞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再次见到了白海玲的母亲林妥芬。
“阿姨,我想问您一件事。”
“好,您说。”
林妥芬依然保持着平静温和的神态,将失去女儿和外孙女的悲伤深深藏在心底。
“海玲在开车时,手机会放在哪里?”
“她通常会放在车中间,用免提功能。毕竟带着孩子,安全第一。”
扈妍贞点了点头,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还有一个问题。您记得那天海玲上车时系安全带了吗?”
“她肯定系了。海玲平时就算是开十米的路,也一定会系安全带。那天还下着雨,后面还带着贤智,我更是担心,还特意提醒她确认安全带系好了。可是……”
林妥芬的眼眶开始泛红。扈妍贞神情凝重,低声说道:
“阿姨,我以自己的方式调查了案件的真相。”
林妥芬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扈妍贞,似乎在催促她快点说出结论。
“您的女儿,海玲,确实是遭遇了交通事故。”
“啊……那也就是说,不是自杀?”
林妥芬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扈妍贞的表情却依然严肃。
“那天晚上,海玲把贤熙送到您家后,带着贤智开车回首尔。”
“是的。那天雨那么大,我本来不想让她晚上开车,但她坚持说必须得回去……”
林妥芬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没错。那确实是一次非常危险的驾驶。想想看,海玲在失去丈夫后,一个人艰难地生活。外科医生的工作本就对身体负担很大,连男人都很难承受。她作为一名拿月薪的医生,还要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一天能轻松休息。还得支付保姆的工资。即使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也必须赶回首尔,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
“是啊,因为要去医院上班……”
“事故发生在晚上十点左右。她急着赶回首尔,但车还在泰安半岛,心里肯定很着急。大雨倾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首尔,所以她超速行驶了。据警方推测,当时的车速大约在每小时100公里。在那种天气和路况下,这是极其危险的速度。暴雨中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路上也没什么车。海玲的车只能依靠两道细弱的车灯灯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结果在沿海悬崖边的急转弯处,她的车撞上了护栏。”
“那警方为什么会认为是自杀呢?”
扈妍贞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警方的结论无论怎么想都不合理。
“警方只是像堆积木一样,把冷冰冰的事实堆砌在一起。撞破护栏的车、伸出窗外被割断动脉的左手、坠落的痕迹、手术刀和指纹……这些被机械地组合在一起,得出了一个缺乏‘人性’的结论。于是,他们画出了一幅荒唐的画面:‘一位有两个孩子的妈妈,只把其中一个新生儿放在后座,在雨天行驶时割腕自杀,车子坠下悬崖,她和孩子一起死亡。’当然,警方拼凑的这些事实本身也存在很多矛盾之处。您肯定也无法接受吧?”
“当然不能接受。我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我也一样。只要稍微理解一点母性和母亲,就不会得出那样的结论。尤其是您,作为最了解海玲的人,更不会相信。
海玲在三年前失去了丈夫,但据您所说,她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而是更担心剩下的孩子们。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为了孩子们努力活着。为了第二天上班,她冒着暴雨开车赶回首尔。这样一个积极生活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产生极端的心理变化,选择自杀?这太不合理了。
即使她真的觉得生活太艰难,想和孩子一起赴死,那为什么只带着贤智,而把贤熙留在您家?是因为贤熙看起来更坚强?还是因为她不够爱贤熙?恕我冒昧,在您面前说这些可能有些越界,但母性和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即使她因为某种原因只想带着贤智赴死,那她怎么能在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暴雨中,知道车前方是悬崖还是草地?即使她割腕,又怎么能确定车会坠下悬崖,确保自己和贤智一定会死?这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带着贤智一起赴死的意图。警方认为海玲在行驶中割腕是为了和贤智一起自杀,但从她无法知道前方是悬崖这一点来看,这种说法根本说不通。
那么,如果海玲只是想一个人自杀,这就更不合理了。她不可能在车内有贤智的情况下割腕。如果她想带着贤智一起死,或许还能理解,但如果只是想一个人死,她绝不会在可能伤害贤智的情况下尝试自杀。”
“是啊,听您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警方为什么想不到这些呢?”
林妥芬叹了口气,显得既无奈又心疼。
“我根据和警方相同的资料,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一个我认为更接近真相的结论。”
“……所以,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交通事故?”
“是的,最初是这样的。”
“最初?”
“是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海玲在暴雨中因为心急而超速行驶,导致了事故。她的车撞破护栏后,由于惯性继续向前冲,最终停在了悬崖边缘。撞上护栏的那一刻,海玲可能因为惊吓过度,甚至没能及时踩下刹车。车在撞上树木后继续向前,直到悬崖边缘才停了下来,卡在了那里,就像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
“啊……”
“海玲一定非常害怕。车体前后摇晃,仿佛随时会坠下悬崖。尤其是她所在的驾驶座一侧,已经悬在悬崖外,那种恐惧可想而知。下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地狱的入口。但比这更让她揪心的,是后座上贤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该有多害怕啊……”
林妥芬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她的眼皮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分担女儿哪怕万分之一的痛苦和恐惧。
“车随时可能坠落。暴雨猛烈地拍打着车身,摇摇欲坠。悬崖边松软的泥土随时可能崩塌,她感到车身已经开始缓缓下滑。海玲第一时间想用手机求救,但似乎是撞上护栏时的冲击,导致为了免提通话而拿出来的手机飞到了手够不到的地方。听说海玲的手机被发现时,电池已经脱落,在车底摔碎了。在那种情况下,等待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是否更好……这只有事后才能知道了。但对当时的海玲来说,在暴雨中的偏僻道路上,她根本没有时间等待救援。至少心理上是这样。车身摇晃着,她觉得自己难逃一死。同时,她又极度自责,因为自己的失误让贤智也陷入危险。于是,她下定决心,即使自己必死无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救贤智。”
“……”
扈妍贞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林妥芬。接下来要说的话,即使对她来说,也显得格外困难。林妥芬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睁着眼睛,默默地看着扈妍贞。
“海玲作为一名医生,骨子里有着自然科学工作者的思维。她认为,只要将车的重心稍微向后移动一点,就能救贤智。为了救后座的贤智,她必须减少前座的重量。”
林妥芬的眉毛再次微微颤抖起来。
“她打开驾驶座的车窗,伸出左手,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手术刀,用右手握住,深深切开了自己左手的动脉。为了将体内的血液全部排出,减少前座的重量。”
年迈的林妥芬紧闭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终于,她再也无法抑制,低下头,用瘦弱的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她一心只想救贤智。不像那些脆弱的自杀者会留下犹豫痕,她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次迟疑,只用一刀便切开了自己的动脉,为了让血液尽快流出。血像喷泉一样涌出。作为一名熟练的外科医生,她的手法精准。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位母亲的执念。鲜血刚流下漆黑的悬崖,便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我以前在检察官时期也处理过一些案件,知道失血过多的人的尸体会变得异常轻。海玲通过放自己的血减轻了车头的重量,或许这确实帮助车辆保持了平衡,尤其是小型车,这种效果可能更明显。当然,也有可能完全没有效果。即使海玲没有做出这样的牺牲,车也可能依然保持平衡。或许等待救援才是正确的选择……但这一切,只有在事后才能评判。”
“即便如此,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傻的事……”
“我也感到遗憾。我曾在心里责备她,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海玲是一位‘母亲’,她可能不想让贤智经历自己因未能及时急救而失去丈夫的痛苦记忆……海玲的选择是否是最优的,是否正确,没有人知道。像我这样的第三方,没有经历过那种极端情况,却拿着笔杆子指手画脚,说‘当时应该这样做’,或许也是一种傲慢吧。几年前,美国有一位登山者,手臂被卡在岩石缝隙中,最终用钝刀花了一个小时切下自己的手臂逃生。在极端情况下,人的判断往往会超出常理。”
“她太可怜了。还不如打开车门跳下去。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林妥芬捂着脸,哽咽着说道。
“是的,您说得对。在那种情况下,跳下车确实是减轻车头重量的最直接方法。海玲当时肯定非常拼命。她肯定也尝试过打开车门跳下悬崖,只为了救贤智。但她做不到。
事故发生后,警方调查车辆时发现驾驶座的车门损坏无法打开。警方认为是坠落时的撞击导致的,但我觉得,车门可能在撞上护栏时就已经损坏了。所以,她无法跳下车。即使车门没坏,在勉强保持平衡的车内,贸然移动身体跳下车,也可能导致车失去平衡,直接坠下悬崖。
海玲肯定也想过从驾驶座爬到后座的方法。我们从她解开安全带的举动就能看出她曾尝试过。警方认为她是为了自杀才没系安全带,但您刚才说了,她一开始就系好了安全带。海玲是为了跳下车或爬到后座才解开安全带的。
但是驾驶座的车门坏了,打不开,她无法跳下车;而爬到后座的动作可能会导致车的重心瞬间变化,这让她感到不安。海玲可能尝试过移动身体,但感觉到车的平衡开始微妙地倾斜,于是放弃了。她认为那种方法更加危险。
她无法移动身体,也没有其他办法。她觉得自己和贤智都会死,于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贤智。走投无路的海玲最终选择了用放血来减轻车头重量这条可怕的路。”
“……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为什么车还是坠下去了?”
扈妍贞再次感到心痛。
“海玲割腕后,车可能还在悬崖边缘坚持了几分钟。这是因为放血减轻了重量,还是因为车本身保持了平衡,当然,我们无法确定。但我宁愿相信,是海玲的牺牲让车多坚持了一会儿。尸检结果显示,海玲几乎流干了体内的血液,这说明车在悬崖边缘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但真的是祸不单行。后座的贤智因为事故的冲击和母亲的异常举动,吓得哭喊挣扎。她剧烈地扭动身体,不小心按到了安全座椅的按钮,解开了安全带。
年幼的贤智什么都不懂,只是本能地寻找母亲。她害怕极了,只想爬到一直照顾她的母亲身边。而坐在前座的母亲却与平时不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贤智不知道母亲为了救她,已经流干了血液,濒临死亡。她从后座慢慢地爬到了前排。就在她好不容易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感到安心的那一刻,失去平衡的汽车坠下了悬崖。
贤智当时已经30个月大,体重应该远远超过10公斤。她的重量从后座移动到前座,瞬间打破了车的平衡,导致车向悬崖一侧倾斜,最终坠落。就像跷跷板随着重心的移动,忽而右倾,忽而左摆一般。我正是看到孩子们在游乐场玩跷跷板时,突然明白了这个案件的真相。
警方认为是汽车坠地时的冲击导致贤智的儿童安全座椅安全带松开,这意味着车坠地前安全带是系好的,那么在安全带的部位应该会有受伤的痕迹才对。但从贤智的尸检结果来看,她全身有多处挫伤,甚至还有脑震荡,根本没有系过安全带的痕迹。也就是说,警方提出的汽车坠地导致安全带松开的说法,与尸检结果并不相符。贤智的安全带在汽车坠落之前就已经松开了。
失去了安全带这一安全屏障的贤智,因坠落而不可避免地失去了生命;海玲也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坠落时的撞击,最终不幸身亡。”
泪水仿佛打在车窗上的细雨一样,不停地从林妥芬年迈的脸颊上滑落。扈妍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静静等待林妥芬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林妥芬缓缓站起身来。
“抱歉,我失态了。真的非常感谢您。最终海玲还是自杀了。保险金是拿不到了,但委托费我一定会付的。”
“阿姨,委托费您不用给了。”
“这怎么行?您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只收实际的费用。不过,这笔费用我会从保险公司那边收取的。”
林妥芬有些疑惑,但没有再问,只是恭敬地向扈妍贞鞠了一躬,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她心里想着,如果法律能像这位扈妍贞律师一样值得信赖,那该多好。
6
按照扈妍贞的结论,白海玲割腕的行为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为了救孩子而采取的紧急措施,从法律角度来看,存在重新评估的余地。即使对保险公司提起诉讼,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然而,只要警方公开的“自杀”结论没有改变,在实际诉讼中,扈妍贞一方仍然处于不利地位。
法律是想象力发挥空间最为狭窄的领域。在法庭上,警方的结论被视为接近“事实”,而扈妍贞的结论,无论多么合理,也仅仅被视为当事人的“臆想”。因此,扈妍贞需要在情感层面找到答案。
扈妍贞找到了自己在检察官任职期间就认识的L报社法制记者,并向其补充了关于白海玲案件的解释。由于这一假设与警方调查结果相悖,可能很难写成新闻报道,但记者眼睛一亮,说道:“这正是当下人们想要看到的内容。”。第二天,L报社和网络门户网站上刊登了白海玲令人动容的母爱故事。
一篇以“那些生怕落后于他人,拼命在世俗的泥淖中挣扎的人们,在一切希望破灭、转身离去之后,最后唯一能回望的地方,便是母亲”结尾的关于白海玲案件的记者评论文章,触动了所有人对母亲的情感。警方的“自杀说”立刻被否定。网友们纷纷留言,猛烈抨击躲在警方背后拒绝支付保险金的B人寿保险公司。保险公司不得不紧急发布消息,宣布将在当天下午支付保险金。
不久后,贤熙通过林妥芬寄来的一封信的开头,再次让扈妍贞心头一热。
“致妈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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