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文献|克恩伯格-关于反转移的评述[1]
作者:Otto Kernberg 翻译“梦旅小栈工作室 本文发表于美国精神分析协会秋季会议,纽约,1963年,12月,7日。 反转移概念 关于反转移概念,可以描述为两种相对立的范式。让我们将第一种范式称为“经典”的,它将反转移概念定义为精神分析师对于患者转移的无意识反应。这种定义方法接近于弗洛伊德首次所建议的对此术语的应用以及他所建议的分析师要克服自己的反转移的看法。这种定义还倾向于认为分析师自己的神经症冲突是反转移的重要来源。 让我们把第二种范式称为“总体式”的,在这个思路中反转移被看作是在治疗情景中精神分析师对于患者的全部情感反应。这一派的思想认为在治疗情景中分析师对于患者的意识反应以及无意识反应既针对患者的现实,也针对患者的转移,还针对着分析师自己的现实需要以及他自己的神经症需要。第二种范式还意味着分析师的这些情感反应之间是紧密融合的,虽然反转移肯定需要被克服,但是这对于更好的理解患者是有帮助的。简而言之,这种方法使用了对于反转移的更宽泛的定义,并且倡导更积极的分析技术去利用它。此方法的一些激进拥护者认为,在某些情况下分析师对于患者的反转移影响算是分析工作的一部分。 Reich 、Glover、 Fliess、 以及在某种程度上的 Gitelson是“经典”范式的主要拥护者。对于“总体”范式的拥护者有Cohen、Fromm-Reichmann、Heimann、Racker、Weigert、Winnicott,以及某种程度上的Thompson。Little对于反转移的定义更接近于“经典”方法,但是她对它的使用更接近于“总体式”方法的激进派。她一直是将反转移当做是与患者进行交流的材料的最重要的拥护者。Menninger以及Orr采取了一种折中的态度。 经典方法的支持者对于总体范式支持者的主要批评在于,他们认为对于反转移术语的拓宽,将治疗师的全部情感现象都包括在内是混乱的,这使得这个术语失去了全部的特殊意义。经典范式暗示着,对于反转移概念的拓宽倾向于夸大分析师情感反应的重要性,这很危害的动摇了分析师的中立位置,理想状态下分析师应该保持在这个位置。经典派的拥护者还指出当分析师的情感反应太强烈时,其人格的卷入是危险的。另一方面,Reich还指出总体范式的支持者倾向于对经典范式支持者做出不公正的表述,他们会说分析师的中立意味着分析师的冷漠以及缺乏人性。弗洛伊德十分明确的表示中立并非意味着失去分析师的自发性与和自然的温情,分析师“无精打采的冷漠”可能会带来患者的阻抗。 总体范式对于经典范式的主要批评如下:(1)对于反转移的局限定义倾向于模糊掉它的重要性,因为它暗示了反是某种基本上是“错误”的东西;这种批评还认为,这会助长分析师对于自己情绪反应的恐惧态度,限制他对于分析情景的理解;(2)患者的转移以及现实的影响融合了治疗师的过去与当下现实的影响,它显露出患者与分析师之间非语言交流的重要信息,如果把努力都集中于限制分析师的情感反应而不是聚焦于情绪及其来源的话就会倾向于迷失方向。当分析师感觉到他的情绪反应对于理解和帮助患者是重要的技术手段时,他就会更自由的面对转景中所激发的积极情绪以及消极情绪,无需阻止这些反应,而是可以将其用于他的分析工作;(3)有一类重要的患者,他们表现出严重的性格障碍,带有边缘性和精神病性的心理组织。虽然他们似乎能够从分析性心理治疗中获益,但是由于他们强烈的、不成熟的、以及迅速波动的转移,他们倾向于引发治疗师的强烈反转移反应,这有时候可能为理解患者混乱表达中的核心内容提供最有意义的洞察。 我想要进一步的发展总体范式的一些观点,不仅是患者的转移,而且还包括他的现实(既包括分析情景也包括分析外的生活)都可能会激起分析师的强烈情感反应,实际上这种情况是非常合理的。温尼科特指出存在着一种“客观反转移”,即分析师对于患者朝向自己的极端表现行为的一种自然反应。也如Fromm-Reichmann所提到的,治疗师对于患者的反应的某些方面是由治疗师的特殊职业性质所决定的,因为他不是在真空中工作,而是代表了一种职业规范、地位以及群体,这些都是分析师与患者工作中的现实维度。 Racker提及一种他称之为“间接反转移”的情况,即治疗师对于第三者的情绪反应以某种方式卷入到了治疗进程。Tower分析了分析师自身的训练分析在治疗处置过程中的影响。 Gitelson同样考虑了反转移反应的所有现实维度,但是这与他所说的分析师的“转移反应”属于不同类型。他表示分析师的转移反应是他对于患者人格的“总体”反应,这尤其倾向于在治疗开始阶段,而且甚至可能会取消分析师继续与患者进行工作的资格。他认为相比之下的反转移是一种部分类型,它随着材料的性质以及患者的表现而波动。然而,如Cohen所指出的,这些对于患者人格的“总体”反应会显现在整个分析过程中,完全不仅限于开始阶段,这意味着它无法与Gitelson的反转移术语区别开来。Heimann也做出了类似于Cohen的评价。Thompson则表示,分析师对于患者的正常反应以及基于他自身问题的反应是难以评估的。 反转移的总体观充分地体现了把分析情景理解为交互过程的观念,过去与当下以及对于过去和当下的相互反应都参与了这个过程,它们融合为一个独特的、包含这两个方面的情绪状态。沙利文将这个人际交互的过程当做是他的理论核心;Menninger特别强调了它与反转移的关联。 文献中大多数的反转移案例所提到的分析师的情感反应通常是意识层面的,无意识层面似乎被看作是治疗中短暂的“盲点”,后来分析师通过将情绪公开而克服了它。当然,有人可能会说只有最初的无意识“盲点”是反转移,但是这并不符合这样的事实,即治疗中最常见的问题不在于找到那些他可能没有意识到的情感,而是在于他如何处理他所经历的强烈情感,这些强烈的情感影响了治疗。Menninger表示,“虽然内心状况所导致的结果可能是无意识的,但是反转移的显现却可以是意识的”。这与对于反转移的管理有关,它意味着虽然起源于过去的那部分反转移对他而言依然是隐蔽的,但是分析师有可能理解分析互动中的反转移的功能。虽然分析师可能无法发现特定反转移位置的历史根源,但是他依然能够不仅意识到自己情感反应的强度和意义,而且还可以意识到他的反应在多大程度上是由患者以及分析师的现实所决定,因而也就限制了分析师自身历史的卷入。 Reich区分了“永久性反转移”反应以及“严重的反转移”反应,将前者描述为由于分析师的性格障碍,而后者则是被患者不同的转移表现所决定。她觉得永久性反转移更难处置,理想的情况需要对分析师进行更多的分析。然而,即使是反映出治疗师大多数未解决的性格问题的反转移也与治疗师和患者的分析互动有着密切的关联。通过分析师的共情退行机制,患者特定的冲突可能会重新激活分析师过去类似的冲突;这种退行也可能重新激活分析师先前被放弃的、旧的防御。同样,当强烈的反转移持续一段时间时,无论它们起源于何处,分析师都可能会在他与特定患者的交互中恢复到先前的神经症模式,这些神经症模式却并不会出现在别的患者那里,也不会出现在他分析之外的生活中。可以说,分析师在与某个特定患者的关系中会变的最糟糕。在限定的反转移概念之下,人们很容易将整个反应视为分析师的性格问题,而对于患者激发出分析师的反应的这种特殊方式缺乏充分的考虑。 人们可以描述一系列的反转移行为,从涉及到极端神经症症状的反应到精神病性的反应,这其中存在着患者以及分析师的极为不同的现实内容与转移内容。当我们从“神经症极点”出发,朝向“精神病极点”的反应系列时,转移现象在患者对治疗师反转移反应的影响中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它取代了从治疗师自身过往中所产生的反转移的重要性。当面对边缘性或者严重退行的患者时,对比于那些呈现出神经症症状以及很多性格障碍的患者而言,治疗师倾向于更快地在治疗中经历到强烈的情感反应,这更多的与患者的不成熟的、强烈的以及混乱的转移有关,与治疗师忍受心理压力和焦虑的能力有关,而非源于治疗师自身历史中任何特定的问题。换言之,如果治疗师能够适当的适应患者,假设他们应对着同样严重退行和混乱的患者,他们的反转移反应就会有些相似,它所反映出的患者的问题要多过分析师过往历史的问题。Little表示患者越是分裂,就越是需要分析师是整合良好的,而与精神病患者的工作中,反转移可能必须要去做所有的工作,其潜在的机制可能是对于患者本我的认同。Will的观察同样指向了这方面。 因此,反转移成为了重要的诊断工具,它提供了关于患者退行程度以及患者对于治疗师的情感位置及其变化的信息。治疗师对于患者的情绪反应越是强烈、不成熟,它就越是会威胁到治疗师的中立性;反应越是迅速的变化和波动、其性质越是混乱,我们就越是能够认为治疗师在面对着患者的严重退行。在这些序列中的另一个极端,与患者的工作面对着神经症症状以及不太严重的性格障碍,这种情况下治疗师的严重情绪反应是临时发生的,在一段“积累”期之后(经常是度过了最初的治疗阶段),而且就分析师的稳定性以及中立性而言具有较少的威胁性。 反转移中的退行和认同 Fliess表示,分析师的态度基于共情,而共情反过来依赖于对于患者的“短暂实验性认同”。斯皮茨表示,这种实验性的认同过程可以被看作为了自我而进行的一种退行方式。在后来一篇文章中,Fliess将这种短暂的实验性认同描述为发生于反转移中的大量退行,这种退行激发了Fliess所说的分析师的“反认同”,也就是说,一种对于患者过度的、更持久的认同,涉及到分析中对于患者某些特质的复制,他表示反认同持久而严重的影响了分析师的工作。Reich 阐述了Fliess的概念,并且表示反转移正是短暂实验性认同的失败以及“反认同”表现所包含的东西。她说这种失败的一个后果是报复原则的冲动再度返回,分析师现在倾向于用爱回应爱,用恨回应恨,或者“卡”在一个给他自恋满足的认同中。 Fliess所认为的治疗师的部分认同以及对于患者同等部分认同的复制与埃里克森所称的自我的早期认同有关,即一种认同的沉淀物,涉及到非常早的客体关系。“卡“在某种“部分认同”的危险与以下事实有关,即它涉及到了被压抑的或者解体的早期认同,这种认同包含了痛苦的或者创伤的人际经历,当这些早期认同发生的时候自我无法整合。这些解体的早期自我认同同样包含了前生殖器期攻击驱力的衍生物,这些认同由于启动、投射以及再度内摄了早期互动的攻击驱力而产处于严重的敌对状态之中。最终,这个自我认同也涉及到早期自我防御的运作,这些防御中的投射认同机制对我而言尤为有趣,它已经被克莱因、海曼、罗森菲尔德描述过了。 投射认同应该被看作是投射机制的早期形式,就自我的结构方面而言,投射认同不同于投射,被投射到外部客体的冲动没有如某些异物一样消失掉,也没有与自我分离开来,因为自我依然联系着与那个被投射的冲动,因而自我“共情”着客体。最初引发将冲动投射到客体的焦虑现在变成了对于客体的恐惧,伴随着对于控制客体的需要,以防止它在冲动的影响下攻击到自我。投射认同机制的的运作后果或者其平行发展是它模糊掉了自我和客体的限制(自我边界的消失),因为被投射的那部分冲动依然被自我所接受,所以自我和客体以一种更加混乱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当非常早期的冲突性客体关系显现在转移中,就如经常发生在严重性格障碍以及更紊乱的患者中的案例那样,治疗师卷入到一种共情性的退行以此来持续他与患者的情感接触。在一些退行的节点上,治疗师自己的早期认同可能会重新活跃起来,伴随着投射认同机制的运作。治疗师现在面对着一些内部的危险:(1)与早期冲动有关的焦虑重新出现,尤其是那些攻击性的冲动焦虑,现在这些攻击指向了患者、(2)在与那位特定患者的交流中他的自我边界出现了一部分的丧失、(3)为了使得他对患者的认同和自身过往客体保持一致,分析师出现了要控制患者的强烈冲动。 Fliess和Reich指出了反转移中这类发展的危险,然而在那般情景下分析师的情感经历依然是有利用价值的。因为在分析师的经历那里“复克”了一遍患者所经历过的过程,它可以提供关于那个时候患者潜在恐惧类型的信息,以及与此恐惧相关的幻想是什么。同样,当治疗师能够面对自己的攻击冲动而不太受其威胁的时候,这会为患者传递一种最有帮助的情感保障。 幸运的是,分析师那里拥有重要的补偿机制在运作。他们的自我中的某些方面保持着完整性,其他部分卷入到了共情退行的位置,在其中投射认同作为激发了“部分认同”的那部分而出现。分析师那里维持了成熟水平的那部分是自我的主体,包括了他的成熟的自我认同以及与此相关的适应结构和感知结构。投射认同涉及到分析师自我边界的丧失,这只发生于他与患者交互中的一部分,而补偿的特殊压力则施加到了他更成熟的自我功能之上,它常常很好的维持着自我边界。 即便是面对严重退行的患者,治疗师可能在分析中失去了他的“分析师客观性”,但是一旦脱离分析或者脱离分析几个小时以后他就可以缓慢的恢复自己的内心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