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文学之路——结构主义与符号学(1)
建立系统
在文学批评理论逐渐发展的过程中,加拿大学者诺斯洛普·弗莱认为,迫切需要一种理论建构,一方面要保持新批评形式主义的偏好,另一方面也要从中发展出更加科学、系统的东西出来。(在此,弗莱认为,之前的新批评派更注重孤立文学作品以及敏感性的培养,却忽略了作品的结构意义这一方面。)
要挖掘结构意义,必须为之建立一个客观的系统用来描述,而文学本身就形成了这种系统。弗莱加以考察发现,文学并不是历史发展中作品要素的堆叠、聚集(偶然),而是遵循着某种规律以获得系统性(必然)。在这里,弗莱区分了三种模式、四种叙事范畴,分别为:
- 原型
- 神话
- 文类
四种叙事范畴:
- 喜剧的
- 传奇的
- 悲剧的
- 反讽的
其中,四种叙事范畴对应春、夏、秋、东四个神话,这几个范畴作为有关文学历史的循环理论而发动起来,同时,为了更好地建立文学系统,必须首先清除价值判断,弗莱认为,当我们在给作品下价值判断时,只是个人的主观倾向,要区别分析和评价。分析是基于理性客观的,而评价是掺杂情绪主观的;其次,也要排除文学史外的任何历史,因为文学作品是从其他文本中衍生而来的(互文性),并非从任何外在于文学系统的材料中创造出的,就此,文学作品的模式被严格封闭了,而这是为了保持范畴的纯粹性,也就是说,文学作品与现实完全区隔开来了,前者变为外在于现实的封闭系统,是一个集体的乌托邦式梦想。
这种脱离现实的理论建构,一个优点是完全刨除了指涉性语言,在文学中发现一个精神家园。另一个优点是,在信奉绝对的“神话”模型下,文学作为现代社会的想象性替代而维持下来,进而变成一种宗教的替代品。
从某些方面来说,弗莱确实是一个结构主义者,因为他的理论涉及到结构、一般规律,并倾向将种种个别现象还原为这些规律的种种实例。但是,真正的结构主义有一点是弗莱的理论中没有的,那就是结构主义更注重考察系统内个别单位具有的意义建立在相互关系之上。
结构主义侧重关系
举一个例子,如果把一首诗作为一个结构来考察,那么诗便是一个系统,组成这个系统的是有意义的个别单位——例如诗中的意象、隐喻等,如果这首诗包含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这两个意象,此时,结构主义者会研究这两个意象是如何搭配成结构的,但更重要的是,结构主义完全认为,每个意象的意义都取决于与其他意象的关系。例如李白脍炙人口的《静夜思》中,月光-地上霜、望明月-思故乡等等,都组成了二元对立的结构。
这即是说,意象只存在这个系统之中,不必在系统之外去增添什么意义,而只需要考察“这首诗”这个系统里意象之间彼此的关系,它们是如何相互解释、相互定义的。
这其实是一种很“数学”化的方式,在数学中,只要讨论几个不同对象的关系就够了,例如数量之间的关系:工作总量÷工作效率=工作时间;位置关系:平行、垂直;同样,当用来分析文学时,结构主义者会分析一个故事中个元素的潜在关系(结构),而非故事中的内容。作者举了一个例子,他形容结构主义者这种分析方式是程式化的,这等于说,结构主义完全集中于形式,而不谈内容。只要系统中各个单元之间的种种关系形成的结构被保持住,那么要素替换也不会改变什么。
其中,结构主义方法有几个特征:
- 此方法对文化价值漠不关心
- 此方法是分析的而不是评价的
- 结构主义方法拒绝故事的明显意义,力图挖掘揭示隐含不露的“深层结构”
- 一个叙事的内容就是结构,叙述的核心在于它的主体即是它自己的种种内在关系
索绪尔
索绪尔是结构主义开山鼻祖,一开始,结构主义就是通过《普通语言学教程》而确立的。
索绪尔视语言为一个符号系统,他的一个观点是,这个符号系统应该被“共时地”研究,也就是作为某个时间截面上一个完整的系统研究(垂直),而不应被“历时地”研究,也就是类似数轴一般(横向),在历史发展中研究。换句话说,共时性更强调某一时刻的“块状”,是整体、系统的,而历时性则是线状,是局部的、分割的。
第二,索绪尔认为,每个符号都有一个能指(一个音-象对应)和一个所指(概念和意义)所组成。能指构成表达面,所指构成内容/意义面,例如玫瑰作为一个符号:其能指是作为植物的玫瑰,其所指是爱情的意念,这两者加起来,就共同组成了表达爱情的玫瑰符号。
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任意关系,系统中每个符号的意义仅仅是由于它与其他符号的区别,它就怎么变化都没关系。例如我可以用不同的声调、音色发出“bitch”这个音,[bɪtʃ],中间是短元音 /i/ ,而“beach”发音是[biːtʃ],中间是长元音 /i:/ ,只要我发音满足这个拍子的节奏,那这两个读音相似的单词就可以被区别开来,这一意义是功能性的,意义是符号之间区别的结果。
第三,索绪尔认为,如果语言学去关注实际的言语,那它就会堕入令人绝望的混乱。言语始终是个人性的,索绪尔指出,单独存在于某个人脑中的语言是零碎的,并不能展现语言的全貌,语言应是存在全体社会成员大脑之中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捕捉到完整语言的存在。
换个说法是,言语不过是人们通过发音器官发出声音,并与意义内容结合组成的言语活动,言语活动是个人根据需要做出的一种行为,有暂时性和个性化特征,可以随人们意志而变化,所以放在结构主义的框架下,言语不在研究范围之内。同时,索绪尔强调,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并将语言看作符号学的“总模型”,这种观点对于日后的语言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并在一定程度中影响了某些科学方法论的形成与发展。反观言语,是个人在某种的语境下依据一定的语言规则来表达个人想法所做出的临时组合。所以言语是临时的、散在的,并不具有系统性,而是具有多变的特性。
雅各布森
雅各布森最开始作为形式主义者,之后,雅各布森认识了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森,现代结构主义开始渐渐发展起来。在此,要探讨的是雅各布森提出的“诗性”观念。
一切文学作品都是使用语言创作的,而语言的诗性活动提高了“符号的具体可触性”,让人更注意符号的物质特性,而不是仅仅将其作为交流的筹码而使用,也就是更提倡语言的实际功能。
而诗学涉及的首要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一段语言成为艺术品,诗学正是确定了语言艺术和其他语言行为的区别的一门学科,因此是文学研究之首。诗学研究语言结构的问题,正如对画的分析要涉及画的结构一样,既然语言学是一门关于语言结构普遍性的科学,诗学就该被视为语言学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雅各布森针对交流提出了一套包含六个要素的结构模型,用语言学为诗学奠基,而诗学只是其中一个要素:
- 一个说者
- 一个听者
- 一个信息(在说者与听者之间传递的信息)
- 一组代码(使这传递的信息可以被双方理解、共享的代码,例如抽象符号形式,诸如各种英语、日语等语言)
- 一个接触器(指双方交流依赖的物质媒介,例如声音、光、纸质抑或电子化的)
- 一个语境(两者共享的一个语境作为交流背景,交流才有意义)
与六个要素对应的执行功能:
- 说者(发送者)对应的功能是情绪的。讲话的人总是要表达自己对自己所谈事情的情感态度。
- 听者(接收者)对应的功能是意动的。接收者总要判断他所听到的这句话对自己的作用,是单纯传达信息的陈述句,还是对自己有所要求的祈使句。
- 信息这个要素对应的就是语言的诗性功能。
- 代码对应的是元语言的功能。例如“你刚才提到的猫这个词,在英语是啥意思?是cat。”这段对话仅仅确认了词在不同语言中的对应关系。
- 接触器对应的是语言的交际功能。“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这句话目的就是确认接触是否良好。
- 语境对应的是指称的功能。说的话总是指向某个具体事物,比如晚上吃什么就指向了具体的食物。
对于语言诗性功能的研究,就是诗学。因为诗性是语言六功能中的一个,所以研究诗性的诗学,也不可能脱离语言学研究而存在。反过来想要研究语言,又不可能脱离语言的诗性功能。因此语言学和诗学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诗学是语言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雅各布森提出了一个六要素的语言学框架,之后将诗归结为其中一个要素所对应的功能,因此将诗学研究和语言学研究联系在了一起,用语言学为一门独立的诗学奠定了基础。这就是他的六要素理论。
雅各布森也提出了有关隐喻和换喻之间的区别。他认为隐喻是一个符号因与另一个符号相似而被代替,例如激情变成火焰;换喻是一个符号被联系于另一个符号,例如翅膀被联系于飞机,因为前者是后者的组成部分。我们可以创造许许多多的隐喻,因为我们有一系列“对等”的符号,这个可以总结出,隐喻是相似性的,而换喻是邻接性(毗连性)的。问题在于,在诗中,我们习惯把语义、韵律、语音等方面对等的语词串在一起,换言之,在诗中,相似性被添加在邻接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