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不了岸的船

靠不了岸的船 往南是他乡，往北是他乡 误将他乡作故乡 在他乡念着他乡 在他乡盼着他乡 靠不了岸的船，等一名船夫 送它归家 他最好身形健硕，肩膀宽厚，皮肤黝黑 脸上有一颗痣，或者 手上有一道疤，抬手 一抹额，一甩汗，光影之下 就照见归家的路 他来了，脚步欢快，一摇桨 船离岸边更远了 他走了，转身匆忙 脚一蹬，船离岸边又远了几寸 船夫来来去去，船走走停停 靠岸，又离岸，在流水中打转 等不来一个岸边 靠不了岸的船，问流水 如何归乡 一个孩童哭闹不止 一个少年背上行囊 一个青年在站台拥挤 一个中年扛着油盐酱醋 一个老人躺在阳光的阴影里 一把尘土残存于流水中 缓缓沉入最深处 静默是流水，喧嚣也是流水 流水一直流，一直流 流过晃晃悠悠的影子 流过尖锐的或者圆滑的石头 流进望不尽的尽头 流到意识的苍穹外 又流回昏黄的木门前 看那棵树、那阵风、那弯月依然，注目着 新的笑声、哭闹、背影与尘烟 那棵树、那阵风、那弯月依然，注目着 破旧的船，在流水中打转 靠不了岸的船，拾起石头 砌自己的岸 一块、两块、四块、七块、十块 够了吧？够了吗？ 岸要多大，才能容下一艘船？ 容下满船的风霜雨雪，或是风花雪月？ 再多一块、两块、四块、七块、十块 听？谁在哀鸣？ 流水载不动一艘贪心的船，搁浅 丢了吧，石头只是石头 那不是岸 咚、咚咚、咚咚咚 大石头撞开了小石头 砸晕了几条鱼，划伤了几只海星 直直往下沉，直至发出闷响，炫耀—— 我到岸了，我归家了 船还未苍老，却只听见流水哗啦啦 靠不了岸的船 只得将他乡作故乡 往南是旧乡，往北是新乡 在旧乡逃回新乡 在新乡思着旧乡 ——2025.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