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自述(五):我的大学(上)
五 我的大学(上)
在中国的近代史上,1960年前后被称做“三年自然**”时期。我正是那个时期进入大学校门的。那时对上大学没有什么喜悦之情,人们普遍关心的是咕咕叫的肚子。
接到蚌埠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很平静,没有如今人们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样高兴,也没有因为是一所普通高校而气馁,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了的。我这样一个出身不好,但由于自己“表现”可以,内定为“可以录取一般学校”的人,这已经算不错的了。上学以前我到宣中去了一趟,办理些手续。班主任汤永丰老师见了我就安慰我说:好学校不一定出好学生 ,差学校也不一定不出好学生。我晓得班主任在安慰我,是出于同情,也只好点点头。其实我们班上成绩最差的一位同学,每次统考、比赛什么的,她都因为给班级拉分而哭鼻子。然而她却进了安医,我在蚌医。史涪春更是活见鬼,在新办的安徽水电学院,位于合肥西郊黄土坡上几所房子,算做“大学”了。她的成绩虽然很好,但是她父亲得原因,她的成绩再好能考好学校吗?到了蚌医时间一长,了解到原来进蚌医的主要是两种人,一种是成绩差;另一种是出身不好的,二者兼顾的寥寥无几。
蚌埠医学院是大跃进的产物,1958年从上海第二医学院分出来的,那时叫“下蛋”。我们是蚌埠医学院招收的第三届学生,我们刚进校门,谢炘院长给我们介绍情况时说过,多少多少年后我们还要在新疆“下蛋”。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已经进入廿一世纪了,“大*进”没有重演,所以蛋也就没下。从一所大学分出一所大学,谈何容易,简直是割肉。蚌医的校址是原淮委(治理淮河委员会的简称)的几栋楼,主楼五层,是办公楼,适合做教学楼,左右两边有两座小楼,东边的给我们做解剖楼,西边的由当时的“地委”使用。
蚌医的人从教授到讲师、到技术员,大都是上二医调来的,部分助教是国家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行政领导由安徽省委按排的。一切教学用具包括桌椅板凳、教学仪器、解剖用的尸体等等都刻上了“上二医”的牌子。刚进学校领导带我们参观时只见到:大小不同、形状不同的玻璃柜子里面存放着“淹制”好的人体各部分,也都经过加工制作,清楚记得有一只玻璃柜里竖放一条大腿,通红的肌肉分离得好好地,股四头肌、股二头肌、坐骨神经等等都用葵花籽大小的标签贴上。如果取出其中一块,放在厨房冒充金华火腿,完全可以。不安份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那时在学院的高墙之外,就有吃RENROU的传说。
我们刚刚进大学不久,听了一个“陈毅讲话”的录音,有点为出身不好的学生解脱的味道,用当时的一句时髦话讲叫做“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ZHENGZHI表现”。使得我们这一批出身不好的学生有了抬头之日。凭心而论,哪个老师不是喜欢成绩好的、聪明的学生呢?所以大学五年里,当学生干部、当实习队长的、在学校有名的、活跃分子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不好的学生。这也为以后WENGE时,造院领导的反埋下了伏笔。
记得刚进学校 , 班干部是由年级党委安排好的,我们是65届5班,简称65—5班,意思是65年毕业。班长孙绍谦、副班长骆慧玲、团支部书记林家启。孙绍谦是阜阳人,革命干部家庭出身,人比较老实,外表不行,一脸雀斑,皮肤又黑,说话口齿不利,声音不亮,没有感召力。最糟的是他身体不好,上学不久就发现TB,学习成绩也不行,双重原因他留到六六届去了。林家启确切地讲是什么家庭出身,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反正比我强。这人比较内向,话不多,有点口吃,皮肤不仅黑,还有一脸黑豆豆,牙齿特白,好象是黑妹牙膏的广告,学习成绩也不大行。大三时与我们班上最老实的汪树莲谈朋友,毕业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里还有我的一份功劳。那时谈恋爱,校方反对,有压力,汪树莲有些顶不住了,硬是要与林分手,是我给“小狗”(汪——旺、旺)打气,保存关系,转入地下,坚持下来了!八十年代初,一个偶然而短暂的机会我见到汪树莲,她告诉我,林家启毕业后分配在车队医疗室工作,业务荒废了。
刚进学校时我是副班长,是个女生,南方人,性格直率,说话快,不知道别人怎样评论我。我只知道,男生想接近我,也怕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感罢了。第一次开班干部会,几个“热血青年”在一起,刚进入大学校门,有些兴奋。林家启分别问我和孙的家庭出身,我回答是 “地主、剥削JIEJI家庭”,这下反把林弄得有点尴尬。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
大学时代是年轻时代,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值得人去回忆,即使是不十分美好也是一段历史。下面记叙我的大学生活二三事:
一年级时生活特别苦。60年9月刚进学校头一个月生活还可以,早晨吃干饭。往后一天不如一天起来了,喝稀饭、吃杂粮,还填不饱肚子,60年底到61年春最苦。开学不久就下乡劳动锻炼。到离蚌埠不远的一个小车站名叫姜桥的地方,蚌医的农场就在那里。学生们白天在地里劳动,挖地、收菜、种菜,目的是改善学生食堂的伙食,实际上学生的伙食越来越差。劳动期间就住在属于农场的几间小茅草屋里,睡地铺。最难以忍受的是,那屋子阴暗潮湿,跳蚤特多,咬得人神经不安,有时可以眼睁睁地看到腿上同时叮上几个跳蚤,或者是看到床上到处是跳蚤兴高采烈地跳来蹦去,自己却无奈小虫何。
下农场劳动时,还是刚刚进入大学校门不久,生活也艰苦没有什么人谈恋爱。我们班上只有王金声和谭心有那么点意思,有时同学们与他们开两句玩笑,都不十分在意。我们寝室有个叫金宜春的同学,比别人古怪些,她对王、谭二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背地里骂他们是“一对黑狗”,我当时觉得她骂得很新鲜。

同寝室四年(第五年实习大家分开了)彼此由不了解到了解,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相处还是很不错的,个别人例外。我们同住的有我、刘荷英、刘昌桢、刘*秀、刘为芬、王瑞娟、胡婉翠、金宜春、卢业梅、刘翠霞等。刘*秀因为留级,先退出我们215寝室,卢业梅因为生孩子休学,也转到六六届去了,刘翠霞和王瑞娟是后来补进来的。大学二年级时,我们曾有一张合影,刘家四姐妹和四个“孬女婿”的合影。刘为芬是老大、刘荷英是老二、刘昌桢是老三、老四是刘翠霞,与此相对应的“女婿”是卢业梅 、胡婉翠、我和王瑞娟,平时常以此开玩笑。不过这里刘荷英与胡婉翠处的较近、刘昌桢和我关系较近,后来刘翠霞进入我们寝室,刘为芬跟她特好。
八十年代有天我在安徽日报上看到一条消息,配上照片是,无为县小儿科医生,县政协委员刘昌桢在给患儿看病。当时我一兴奋,就想与她联系,那时电话不普及,还要写信,后来作罢了。刘昌桢在大学与我关系挺密切,我们之间无话不谈,最大的隐私也是公开的。我们一道去上课、一道进饭厅、一道去打开水、一同去逛街。吃东西用东西也不分彼此。她是我一生中几个特好的朋友之一。
刘*秀也姓刘,可是却被排斥在外,因为她比较“笨”,还有一种“江北佬”——无为人的习气,以及先天的自卑,她要把全部精力都用于学习,也没有时间和大家玩了。一年级时她就“笨鸟先飞”,表现很突出。早晨比别人起得早,下了晚自习还要背英语单词。开始时大家还能容忍她开灯念书,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客气了。由于她反映迟钝,上课记不下笔记,晚自习,大家都在复习、预习,她却在忙于补笔记,今天借张三的,明天借李四的总在补呀、补呀。下了晚自习她就念书。寝室、教室都关灯,她就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宿舍的卫生间里念,无论冬夏都如此,谁见了,谁都同情,都讲我们215寝室的人狠心,没有同情心。
刘*秀有一种自卑心理,大一时高我们两届的一位女同学,趁我们上课时,溜进我们寝室,在刘为芬的枕头低下偷了她2元钱和一丈布票,要知道2元钱是那时侯学生一个多月的零用钱,中午回到寝室刘为芬发现了,自然要打听、要了解情况,我和刘*秀上午都分别来过寝室,但我们都没有发现任何人,问问也就算了,刘为芬也只好自认倒霉。我倒没有什么,可刘*秀却哭起来了,她认为刘为芬在怀疑她,她说,因为她家穷,刘为芬是气上加气。一年多以后,偷东西的人被捉住了,交代了某年某月在215寝室偷过什么,刘*秀才感到轻松,我早就忘了。她哭得真不值得。
也不知道是命苦,还是经历坎坷,听讲她毕业后工作也不行,干皮肤科都干不下来。结果得结肠癌。因为81年刘为芬在安医进修时,刘*秀去看她,讲自己得了结肠癌,凡是知道同学在哪里的,她都要去见一面,唉.......如今已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在吗?苦命人,没有活到现在,没有看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
人性这东西真叫说不清,我原以为刘*秀很可怜,总是受别人的气,一辈子都是撑不开腰,那知她也有凶狠的时候,平时看不见,偶尔露峥嵘。1966年WENGE开始了,我们六五级从血防战线撤回学校,参加WENGE。巧得很,六五级原来有一位同学叫光求福,实习时发现胃癌,贫农出身,是个孤儿,得病无处可去,学校只好留下来,每月给他30元生活费,看病全报销(我们当时工资是43元)。我们回学校参加WENGE不久,他就死了。造*派们就一口咬定,是资产JIEJI反动学术权威害死的,是JIEJI报复!把他的尸体安放在附属医院的小礼堂,由红*兵、黑*兵、生前好友去道别,那些凡是给他看过病的“资产JIEJI反动学术权威们”轮流守灵。我们同住一间寝室的几个六五级同学,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有天晚饭后约好一道去看看。一进灵堂就看见,光求福安睡在大冰块上,整洁的红*兵服装,帽子、还有一个红*兵袖章,他一天也没有参加WENGE,居然带上了红袖章。有什么奇怪的?他出身好嘛!那天晚上论到外科郭进鹏老师值班,他底着头坐在尸体傍边,我们有的人向郭老师点个头,有的没有任何表情地走过去。我们刚要出门时,听到一阵女生尖叫:“郭进鹏!你看看这是怎么写的?念!!”接着郭老师就念:守灵要怎么、怎么......然后女生又开始训话了.......我要不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怎么也不会相信这话出于刘*秀之口,她那么凶,而且是对老师凶,她变得使我们认不出来了!刘*秀因为留级,她对学校、对老师怀恨在心,这种仇恨的心情WENGE期间爆发了,WENGE是某些人用来泄私忿的好机会。六六级就有一男生在一张大纸上写了“我要造*!!!”四个大字,贴在布告栏,就好象一个人在那里嘶声极力地喊叫一样。那段时间人变得疯狂,形象都扭曲了,回到寝室没有人敢说什么。光求福确实有福,有这么多同学参加他的追悼会,有这么多老师为他守灵,光求福呀!光求福,你怎么只求福不求寿呢?
胡婉翠、刘荷英她们都是徽派人物,她们俩关系好,她们到一起讲起方言来,我们就听不懂。她们为人谨慎,很节约,学习成绩中等。
由于生活困难在我与胡婉翠之间发生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还是一年级的时候,买什么都凭票,有粮票、布票、糕点票、糖票等等,有的是按时、定量发放,有的是不定时发的,那时我当副班长,兼管生活,经常要与“票”打交道,有一次我手上拿到几张作废的糖票,不知哪个人给我出了一个鬼点子,叫我骗人,害她(他)去买,买不到,才好玩呢。商量结果,胡婉翠不在场,决定骗她。哪知道她那么老实,拿了废票就去买。后果可想而之,胡婉翠回到寝室大哭一场,并且讲“骆慧玲太看不起人了”。我只好一再赔礼道歉,也解决不了问题,大家搞的都很尴尬,也有人怪刘荷英与她一同去的,她掏票时,就应该阻止住。我想刘荷英也许会认为票说不定没有作废呢?生活再困难,小知识分子的面子还是要的,尤其是女同胞,更是要面子。她在营业员面前丢了面子,而我在同学中间丢了面子,人家会想,骆慧玲这人不可信,这件事使我久久不能忘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愧对大家,尤其是愧对胡婉翠。
生活困难是我大学生活的主题,它向魔鬼一样,不由得我回忆过去总是要围绕这个问题去不掉。那时总爱人斗人。也就是穷则思变、穷则思斗吧,肚子如果空空的,人也就变得无聊吧。
有一次开班会,有人提出,看见殷承彩同学午饭后在食堂边吃东西。就要斗他,问他吃什么?今天看来简直是侵犯人权!今天谁管别人吃什么呢?问得可笑,而那时候大家却很严肃,不觉得问得荒唐。殷承彩同学在大家一再追问下,十分无奈地道出真情——“我拣桌上的山芋皮吃。”一个大学生竟饿到拣山芋皮吃!那是个什么世道?我们那时都饿得慌,要是能吃的山芋皮会丢吗?都是一些坏山芋皮,发霉的、苦的、硬结了咬不动的才丢呀!再讲,殷承彩同学能讲出这种绝密的隐私,也是经过思想斗争的,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殷承彩同学在我们六五级五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的学习成绩一般,长象一般,根本称不上“帅”,家庭状况可能也是一般 ,没听讲有什么背景,这样一个大学生,尽管在女生较多的医学院,也很难找到女朋友。而他特别想找一个同学,他在男生面前表示一定要找个同学,并且盘算了将来俩人的工资合起来是114元。(那时大学生工作几年后就是57元工资,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数字)。药理学正学到激素这一部分,代表药是“考的松”所以有人给他起个外号叫:“Co 114”,这个名字很响,同学们都会记得的。
还有一位叫李刚的六四级同学,因为饿极了,到学生食堂偷吃两个馒头,就是两个,被开除了学籍!刚好他是阜南县高台子人,多少年后,我们见面了,大概是八十年代初,我是阜南县医院的主治医师,他是当地的“赤脚医生”,之前我们未见面。卫生局要给他们考试,我是两个主考人之一,由我给他面试。我感到很为难,也不公平。他原来是高我一届的校友,我怎么考他呢?这件事更是构起我对往事的回忆。结果我很客气地,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知道他理论不行,也没有追究,理所当然地要放他过关,他还是凭经验当“赤脚医生”。后来听讲,他到蚌医去搞了一个平反文件,撤消对他的处分,我觉得意义不大,一个人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了。
生活最困难时期,我们喝的稀饭不是大米熬的,也不是面粉熬的,而是山芋面加白杨树叶粉熬的,而且很稀,为了满足胃扩张的需要,大家就拼命喝(因为不限量)。饭后就不能动了,体育课更是不能上。于是都坐在寝食里不下楼,双手捧着肚子,闲聊,闲聊的话题当然离不开“吃”。吃,在那时是个永恒的主题。学校当局多次要求大家,不要谈吃!不要谈吃!还是禁止不了。那时的人除了讲吃,就没有别的可谈了。当时我还真有点隐隐地担心,中华民族如此低级趣味下去,怎么得了。现在情况完全变了,如今“吃”已经不重要了。
山芋又叫红芋,山芋面又叫红芋面。有部电影叫“洪湖赤卫队”,主题歌唱道: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同学们仿照它喝稀饭时唱到:
红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
一吸三条沟,
一吹三尺浪........
大学的艰苦生活时期,我们也会苦中作乐。卢业梅同学年龄比我们大些,进入大学前就谈恋爱了,她的男朋友叫贺贝,在地质队工作,不知是不放心,还是热恋卢业梅,刚上大学不久他就到学校找她,免不了要到我们寝室来玩,时间一长他就和我们大家都熟悉了,他瘦长的个子,皮肤较黑,说话慢慢地,彬彬有理的样子,和这一帮女生在一起他往往是洗耳恭听的时候多,笑的时候多,说的少。因为他有时给我们带礼物,我们很想请他俩吃饭。要是在今天很容易,约个时间选一家酒店,大家都去就是了,可是那时办不到,饭店根本没有饭卖,就是有我们穷学生也买不起,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哪有现在的大学生潇洒。于是我们想了一个穷办法,我们年级的党委书记,霍书记是广德人,他爱人钱忠恕与我同过一年学,到蚌医我们就成了老乡,我曾经到他们家去玩过一、两次。这回请客我找到她,想在她家做,她一口答应了。于是我们凑钱买了点小菜,那时根本买不到荤菜,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毛豆子,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借下午上完课,我们几个以老大刘为芬为首的,亲自动手做起饭来,不到一会功夫就做好了。派人去请来卢业梅夫妇,最滑稽的是她们俩个吃,我们在隔壁房间等,我们不参加用餐。如今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时却能做到,因为太穷了,买的东西太少,大家根本无法分摊这份“美味”。只好吃的吃、看的看。
也是同一时期,生活困难事期,我家隔壁的黄家二伯母,请我吃饭,南瓜汤下挂面,叫我和黄润恒自己做,自己吃,他们家的人都出去了,我们也就吃下去了。我也许是受这次请我吃饭的影响,才想出那么一个“高招”来。其实从时间上看,我们请卢业梅时,生活困难已经有了好转,不然怎么能买到毛豆呢。那个时代的人做些事,如今人无法理解,那时人们之间的真诚,如今的人际关系是无法比拟的。那时的贫困一去不复反了,那时的真诚也一去不复反了。
现在谁要请我吃什么样的大餐,我都不稀罕,唯有胡祖智老师请戴翠珍和我吃的那顿饭,我终生不忘。
大学一年级下学期,正处在极度困难时期,有一个星期天下午,戴翠珍约我出去玩。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去蚌埠二中,胡祖智那里玩。”胡祖智是她大哥的同学,她大哥戴长天,曾经拜托他,关照他在蚌医上学的妹妹。胡祖智是我小学的老师,是我小姨和澄玉姐的同事,他还同澄玉姐谈过朋友,后来突然来了个温业浩(现在的姐夫),他们仓促结婚,就把澄玉姐带走了,带到遥远的东北锦州去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胡祖智感到吃不消,离开了广德,大概是上学,后来不知怎么到蚌埠当了中学教师。我那时还小,此事与我无关,但是我总觉得不太好意思面对胡祖智——胡老师。既然戴翠珍喊我去,我也就去了。刚好胡老师在家,他住单人宿舍,我们闲聊了一小会,胡老师提出要带我们去交际处吃饭。
蚌埠的交际处,是原来老治淮委员会的机构,是前苏联专家出入的地方,我从到蚌埠就没去过,他要带我们去那儿吃饭!我们真是受宠若惊,高兴极了,表面上还假惺惺地推迟几句,就跟他去了。进去一看,哇!好气派啊,桌子、板凳都很考究,桌上还铺了桌布。那时还不只因为我们是穷学生,没有见过世面,那时根本就没有今天这样的饭店。如今大小城市都有装修考究的饭店、酒店,不稀奇了。胡老师掏出几张券,据讲是特别优惠券,他是怎么弄到的我们也不晓得,也不必多问。把券交到窗口,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两小碗白米干饭,一小碗青菜;一小碗红烧肉,那种碗是如今南方人用的餐具,根本不是北方人用的餐具,那时候用它不过是为了节省碗里的“内容”罢了。胡老师自己不吃,推脱说他那天那天来吃过了,就让我和戴翠珍两人吃,他在一边欣赏我们吃饭的样子。我没有吃以前就先深深地朝饭碗吸一口气,真香啊!久违的饭香,这绝对不是为了引起食欲,而是提前享受美味。
那碗红烧肉,烧得很烂,颜色红得冒油,油亮油亮的,地道的红烧肉,还放了点糖,甜甜的味道好极了。我和戴翠珍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会功夫就吃完了。最后我还留了一口饭,把盛红烧肉的碗里的油抹了一下,吃下去。胡祖智问我们吃饱没有,我们连声说:“饱了!饱了”其实我心里在想,再来一份也能吃完。回学校的路上我还觉得嘴里在冒油。晚上照样吃得下晚饭。然后大家坐在床上谈论“吃”,那天我可有内容了,也许我那一天的经历,她们都十分羡慕。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红烧肉了。
多少年后,我在阜南工作,有一次回广德探亲,二伯父家请客,有我和胡坤和还有胡祖智老师,(他又是我二伯母胡文娟娘家侄子),还有二伯父家的亲家公,也姓胡,三个胡到一起,喝起酒来可有话题了。不过我还是找机会讲叙了当年胡祖智老师在61年的困难时期请我和另一位同学吃红烧肉的事情。并表示了感谢,真可谓廉价的感谢!
另起一段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从凤凰到沅陵(下) (2人喜欢)
- 从凤凰到沅陵(上) (1人喜欢)
- 船已经沉了,码头还未建好 (3人喜欢)
- 从这本书开始了解巴尔干 (1人喜欢)
- 问题是,她的文章也轻易看不到了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