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练习:《双手》
安娜来到墓地前。她双手淌着鲜红,呼吸急促,身体颤抖。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刚做了一些不能被得知的事情,但天色晚了,这片墓地昏暗,守墓人见她来也只是敷衍地抬抬下巴。这无可厚非;守墓并不是一份令人兴致高昂的工作。 她很熟悉这里的路,头也不抬,直奔目的地。一块白色的大理石,简单冷酷的剪裁,很崭新、干净,没有杂草覆盖。安娜站定,然后观望四周。似乎有鸟群掠过头顶,一些翅膀扇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寂静无声。新墓碑,新翻的土,并不突兀。就这里了。她弯下腰,开始刨土。 这都是他应得的,她浑浑噩噩地想。等挖好了,就把他从后备箱里挪过来。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深入泥土,触碰到碎石、藤蔓、根茎。大地的碎片深入指甲的缝隙,把身体的装甲从鲜嫩间分离。一下又一下,泥土以抛物线落在泥土上,轻柔的声音,富有节奏,像母亲哄孩子入睡时落在背上的手掌。 这都是他应得的,安娜想着。这都是他应得的。 今晚,他差点把她杀了。先前都是拳脚,但今天他从厨房里出来时拎着一把刀。她感受到他眼神中不同以往的微妙。她知道,太阳再次升起前,她最好的结局大概是只断掉一只手脚。但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往后的每一个白天都不一样了。她多想给他幸福;想改变他,让他的生活因为她而不同。但她终要把他归还给大地,这是她在无尽的尝试后所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大地比女人要慈悲,安娜想着。大地会永远安抚你,给你怀抱。在她的臂弯里,你再也不会痛苦。 她双手淌着鲜红和泥土的混合,一种别样的料理附着物。她为他做了一个足够舒适的摇篮,他可以在这里睡很久。她直起身,向她的车走去。没有风,空气像是凝固了。 “穆勒夫人,您要走啦?”——是老守墓人。 “我去车上拿个东西再回来。加德,还醒着呢?” “起来上个厕所,刚好看到您。穆勒夫人,不是我说,但您这把年纪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天气凉了,小心犯关节炎。“ “什么意思?” “我这人就是爱操心。唉,既然你这么问,我还是直说好了。主要是看您个老太太天天一个人过来,一待就是一天,我心里也不好受。穆勒先生都走了十多年了,您还是得往前看呐。您说是吧?穆勒夫人?哎呀,穆勒夫人,您跑什么!” 安娜疯了一般向她的车跑去。她在车前站定,呼吸急促,身体颤抖。然后一把拉开后备箱: 半箱矿泉水,一个塑料桶,一把旧雨伞,一辆折叠轮椅。 她举起双手,仔细端详: 一双衰老的手,皮肤层层叠叠,藏着斑点。左手少了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只剩一些枯萎的肉芽。 那本该是他应得的,安娜想着。她头痛欲裂。他去哪里了?他明明躺在后备箱里,她亲手把他放进来的,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安静祥和。这该是她应得的。 她努力回忆那块白色大理石: 简单冷酷的剪裁,有些旧了,但很干净,没有杂草覆盖。大理石上用花体字刻着: 亚瑟·穆勒,1925-2001 慈爱的父亲、杰出的同事、忠诚的丈夫。长眠于天使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