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来满眼是湖山

飞鸟相与还

今日读诗

回家 【波】维斯拉瓦·辛波斯卡陈黎、张芬龄 译 他回家。一语不发。 显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他和衣躺下。 把头蒙在毯子底下。 双膝蜷缩。 他四十上下，但此刻不是。 他活着——却仿佛回到深达七层的 母亲腹中，回到护卫他的黑暗。 明天他有场演讲，谈总星系 太空航行学中的体内平衡。 而现在他蜷着身子，睡着了。

普鲁斯特在追忆里写到他崇拜的作家贝戈特，遇到自己偏好的类型文句时，“就好比一名厨师总算不必下厨，能有时间好好做个饕客。”那我读到辛波斯卡的这首诗时，也是此种感受。或者我更幸福一些，连比喻都直接借过来用。

遇到不肯面对的事情或者是境地，其实也特别想做个鸵鸟，有片沙子的地方把头埋起来。对我们来讲，家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当然，我有时候会选择去远一点的河边，那些遂意生长的风以及其中的荒草，好像也是我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短短的半天，好像就可以重整旗鼓，来面对之前的不愿意面对。 在这首诗里的男人，估计不愿意对家人描述发生的不愉快。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时刻，心里估计也是五味杂陈，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静，这个时候唯有接纳好像才能让心里安静下来吧，成年人所面对的现实大抵如此，理解或者不理解，推己及人，一切都有它的前后语境。接受，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小林的老师曾说过一句话，让我多少年来奉为圭臬：与天地相比，人无不少；与大千世界相较，我们又脱不了无知。当然这首诗里的男人是个科学家，他对这浩瀚的天地比常人有更多的认知，世界这么大，个体如此渺小，那些细微如尘芥的不愉快估计都应该不可见了吧。睡一觉，明天，该演讲演讲，该干啥干啥。

这首《回家》，语言平实质朴，就像写一个一件小事的作文，写一个中年男人的状态，他不开心，他不想说话，睡觉，把自己藏起来，他要休息好，明天可以昂扬着去讲他的星系，讲他的科学，但是又怎么样呢，此刻他就是想睡觉，仅此而已。两位译者亦是大家，翻译呈现出来的句子貌似轻描淡写，如小河般流淌，逐字逐句，言简意赅，足够郑重。

一首诗的好坏，在我眼里，一是以小见大，一是从大可以观小。这首诗，我喜欢其中的具体，亦喜欢后面的博大。应今天节气的景，东坡先生有一首写小寒的诗，开头一句是我可以跑个题的景象，小寒初度梅花岭 。中间有句“觉来满眼是湖山”，有一觉醒来，一切都可安然，不知道是不是辛波斯卡这首叙事诗里的主人公期待的样子。

昨天收到读库2501，四本书，特别有种年关将近的感觉。老六在随刊信中说，“人类有文字的历史几千年，无非是在寻求对世间万事万物、人性至幽至深的精准表达，这一使命远未完成，永无终点。我们乐在其中的，就是把一些莫可名状的人、事、情，反复推敲、恰如其分地写出来，进而生出莫可名状的欢喜。”

这首辛波斯卡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