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可以叫“老人与平原”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铁轨上摇晃着延长, 华北平原的冬季滑过车窗, 暮色四合,天地俱灰暗, 一如从前, 道路和结冰的河川 切割着沉默的麦田。 这片土地, 黄河塑造的肌理, 似乎永远打着一层灰底, 哪怕在开满花的春日 或绿色满溢的夏季; 它的树丛和村庄、广袤和坦荡, 它的泥土和生机, 我都熟悉。 这片灰黄的土地, 埋葬了有名无名的祖先, 现在, 外公也穿上寿衣, 躺在那里, 几无声息, 等待归于静寂。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充满象征意味的那一口气的散逸, 在病床前, 在血缘的细细枝脉, 一种难言的眷恋和放弃 攫住了他的儿女, ——或许他早已预见, 早已自行放弃。 他张着嘴和眼, 像发出最后的空洞的疑问, 大地的灰黄在脸上弥漫开来, 像一种感染, 像一封亲切的邀请函。 九旬岁月里, 多少风景凝成追忆? 多少悲欢淡进追忆? 三十年前的亡妻, 那个倔强好强的少年伙伴, 早已走远, 而不远的身后, 大约还会有鸡毛一地。 没有什么能阻拦 大地的灰底的蔓延, 就像这片土地也未能阻拦 大河的汤汤泛滥; 我们只是围在一起, 以一种痛苦而可期的悲哀, 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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