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杂想

雪下了一整日，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夜空比以往更加亮堂。积雪清晰地勾勒出了树枝的模样，在街灯的照耀下，雪面上的树影蓝幽幽的。后来的几天，气温一直都很低，雪也就留在了那里，每次出门都要踩着厚厚的雪小心翼翼地走，一步一个脚印，雪被晒化凝结成冰的时候，更是一不留神就会打滑。这几天我开始放假了，年终的工作结束了，我只需要等到圣诞节，就可以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了。我的舍友也出门旅游了，因而我过上了纯粹的独居生活，从早到晚都是和自己相处，只有在出门买东西或去咖啡厅点单的时候和店员说话，为了不让这个世界过于安静，我边听播客边做事，甚至趁着一股热乎劲把房间又重新清洁、整理了一遍。我每天起床，然后赖床，直到为每日的短暂而感到焦虑后，才不得不起来做饭或者出门。因为窗外的雪的反射，房间里的光线也比以往要更充足，每次醒来后，我都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这样就不用体会到冬季四点就日落的沮丧感了。

前段时间因为分手这一人生的小变化而产生的一股狂热也不温不火地熄灭了，想来那时自己是在自救，是在逼迫自己确立新生活的秩序。现在的我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很满意和自己相处的自由和愉悦，只是觉得生活中缺了一些和人的连接，自己就像一颗不属于这里的种子，意外地飘到了这片土地上，无法在这边的土壤与气候中长成大树。我感到比较难的是找到自己的社群，也还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附近。我的确是来到了更大的世界，有了在某些方面更多的自由，也有了在别的方面更多的限制，可到了真正开始安定下来的时候，我才更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生活在了更小的bubble里。在上学的时候，因为身边总是有和我相似背景的朋友相伴，我并不能看到生活的这一面，直到开始工作，并逐渐适应日复一日的朝九晚五后，这样的阵痛才显现出来。我无法想象在这边和一家本地小店的店员建立起互相认识彼此的连接，甚至和邻居也仅仅是点头之交，我面对着meetup的选择犹豫不决；我也参与过本地的活动和兴趣课程，但也未能从这样的过程中认识新的朋友；和本地同事聊天也永远达不到他们之间那种丝滑的对话程度。语言、文化和生活经历的不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从未在处理自己和他人的关系中感受到完全的自由与舒适，因而我被我的恐惧和担心囚禁在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除此之外，生活倒是无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了。我倒是不介意就这样有点隔阂地生活在异国他乡，只要能建立起自己的小环境就好，明年再努力尝试迈出那一步吧。

今天翻到了四年前的日记，那时的我仅仅因为被想去的学校录取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甚至美滋滋地幻想自己去上三年学就能成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以前的我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对生活一窍不通，对讳莫如深的观念和概念盲目崇拜，不切实际地企图把精神性的自我和实际的生活切割开来，并顾影自怜、以此为傲，拼命地想改变自己，把自己凹成一个崭新的形状。后来，我的确在学校里学到了很多，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对很多人、事、物祛了魅，体验了投射幻想的“爱”，也体验了不成熟的爱，读了更多的书，看了更多的电影，学会了如何一个人生活……可以说，现在的我似乎得到了四年前的我未曾拥有并有所期待的一切，但是我心满意足了吗？我的确在经历了这四年后，成为了一个更完整而复杂的自己，我也知道自己更想要的是什么了，我也更加爱自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特质无需改变也值得被爱，可是对生活的想象与期许是永远在变化而永远填不满的，我又有了新的烦恼和新的欲望，我仍然觉得自己没法在文字表达和深入思考上独当一面。并且，我身处的世界也在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这也是好事。因而人生就是一个阶段的迷茫和探索，接着另一个阶段的新的迷茫和探索，永无止尽。也许四年后，我回看现在的日记，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然后再次感叹和唏嘘一番，然后继续生活。

今年的生日是一个人过的，因为想着不到一两个星期就要相聚去旅游了，也没有叫着朋友一起来吃个饭，毕竟她们都不在特别临近的地方。我去电影院看了《生活多美好》，给自己买了美丽的金鱼项链和耳环，又去逛了古董市场，企图借着想象中的生日的好运寻到宝，最终一无所获失望而归，回家的路上买了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最后在熟悉的《欲望都市》的前奏中开始逐一品尝。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天的感受了，但在那样的凛冬的夜色中一个人走着，是不可能不感到一丝落寞的，而这落寞也是和自由联袂的。第一次看《欲望都市》的时候，我还在西海岸的一间临时的寄人篱下的小房子里，每天坐上单程近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实习，在周末逼着自己去探索城市周边，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彻底的孤独和自由，我仍然记得那个地中海气候的夏天是多么异乎寻常的冷，早晨和傍晚的浓雾像潮水一样吞没了远处的一切。现在的生活当然比那时好太多了，可是我还是有很多的不满足。真好奇明年的生日我会怎么度过呢？一年内有太多的变数会发生了，也许我会抽到签，然后意识到自己需要在这里扎更深的根，也许我因没有抽到签，已经在打算和期盼着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了（说实话，我有点厌倦这个城市了，也许只是漫长的冬天才开始的缘故），也许我认识了新的住在附近的朋友，也许我又进入了一段关系，也许我还是和今年一样的状态，照样一个人庆祝。

总之就是处于这样一个生活的状态中了，一切都还好，但是还可以更好，就让我抱着这样的乐观和期许迎接新的未知的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