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与风景对话
西西《候鸟》:
据说文学艺术的好处是重拾那被近世科学和哲学所遗忘了的个体
我并不会唱歌,但我喜欢圣诗的歌词,歌里面总有一个遥远的人,站在很高的地方,却温柔善良。仿佛自己有什么困难,他会伸出手来扶持。圣经里说那个人,是神
那时候的新年充满了年味,就连空气都变成了崭新的新年专用空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新年变得如同昨日的延续一般索然无味了呢?
1摘抄:与风景对话(作者:东山魁夷)
我的家庭没有孩子,只有我和妻子两个人,而且依然在别人楼上的两间房子里继续过着寓居的生活。一种人生无常之感在我心中深深扎下了根,我认识到了艺术的严酷。与此同时,我感到正是这种寂寞、简素的生活环境,多少拯救了我,使我在突然袭来的波涛中摆脱了失掉自己的危险,尽管人们管这种波涛叫做幸运之波
可以说,打出生的时候起,我就成长在东与西的连接点上,对于异国风物充满了憧憬,看到富有乡土气息的东西就泛起乡愁,这就是我的命运。照我看,这也可以说是日本文化的命运。不是吗?一部日本美术史不就是以古代外来文化的刺激为纬线,以本民族文化执着的性质为经线而织成的吗?虽然是时时有颜色迥异的纬线掺杂进来,但终归会转化成同经线相调和的色调来,这样织成的绫罗锦缎,虽然不如外国的那般绚丽多彩,博大而富有魅力,但却是美的,非常美的
我对中国和日本的古典艺术,对日本的古典表演技艺,以及其他能够长期保持日本传统的美的所有东西都有兴趣。我觉得真正回到日本来了,这恐怕在日本国内是无法感受到的,而是借助西洋人的眼看到的。在战后光怪陆离的西洋文化的潮流中,我清醒的守住了日本这块阵地
有人说,西洋文化是人性主义的,东方文化是自然主义的。这种人性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概念在理解上容易产生混乱。人类文化不论东方西方,只有通过人类本身才能存在。西方美术史上,17世纪之前的名作大都是人物画,东方呢,山水画这一门类在唐代就已经发达起来。西方注重客观观察,东方强调主观感受
西欧人长期为征服自然而生活,日本人却是为了寻求与自然的协调而生活
在中国,老子的哲学思想认为,宇宙内部包含着一个根本的存在即“道”,其形状是难以捉摸的“无”,其作用是无为,是没有人为的自然界。庄子则站在彻底的自然主义立场上,主张世俗的一切都是无价值的,生死也只是自然界的一个现象,应该超越人生,在自然界任其逍遥。禅宗自六世纪兴盛起来,这是因为人们加深了对自然现象的思索,“山水”表现了人的心目中真正的自我,即“无形的自我。”这种观点不正代表着宋元名画的深远的风格吗?
西洋的风景画发足于17世纪的荷兰,在美术史上形成了独立的门类
日本的风景画有个特征,不把风景放在广大的视野之中,而多是以自然界的一隅为题材,这是西洋画和中国画所没有的,这似乎是用画花鸟的方法画风景,不论怎样,那画面近看起来只是由一部分自然景物所构成,不是远景、中景、近景的组合,而是单有近景的一种特殊构图。可以说,这是从装饰的感觉上产生的作品,同时也显示了日本人对自然的热爱,哪怕一根野草也当成大自然的生命的体现
画画时,除水墨画外,彩色绘画重要的一点是要求运笔速度和缓。可以说,整个日本美的世界是靠某种程度的缓慢的速度才得以成立的路、雾、山谷等作品中共有的单纯化和造型美,是带有日本风韵的,但同时又和现代某些感受相沟通最能显示自然界勃勃生机的时刻,倒不是阳光灿烂的正午,而多半是清晨和黄昏光与影相交替的时候
战后,我的人生道路一直顺利,被人们称作画坛的宠儿。然而我以为,不光是艺术这条道路,当获得幸福的时候不也是可怖的吗?
当我写《我遍历的山河》一书时,想起痛苦的年代,我有好几次不能不流下眼泪。因此,看起来似乎曾一度变得色彩强烈、名声响亮的我,又回到原来那种沉稳平静、肌理细致、具有内省特质的方向上来了。管他是好是坏,我只能是我。《晚照》和《光昏》所表现的正是我自己。……(《山阴》中),我又一次怀着倾听自己内心声音的心情,描画了那跌落下来的涓涓细流
未曾出现过的东西,永远都是新的
用一切都和我共存的目光细细观察起来,哪怕是弃置在街角的垃圾桶也会和我息息相通。人间建造的巴别尔塔,用大自然的眼光看起来也许就像蚂蚁塔一样渺小
太阳似乎落山了,空中明净,澄澈,地上不留踪影。眼前的高楼变成巨大的矩形剪影浮上天空,每扇窗户里的荧光灯排成一条白线,尚未散射出光亮
我感到这种以实用为主的现代化的简洁形式,蕴含着一种日本式的亲切意味和古典的梦幻
我在西洋生活的时代见到这些作品时,感到日本人深沉、浓重的自然观是很独特的。同样是在柏林的昆德美术馆,在日本绘画中,当我看到背景只有一只墨色的小船,一棵纤细的小树,枝头带雪,雪与小树枝成锐角形的时候,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
明治30年代,春草从外游中获得了什么,我全然不晓,但有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他以此为起点,作品里开始出现了装饰性的色彩处理。大概他看到外国的作品,想到日本的颜料,纸张,娟丝的材料,还有日本的民族性格,不大适合追求自然界新鲜的实感,而认为装饰性的表现有其特长吧
以自然为对象时,装饰性往往有着稀释生命感的危险。不过,古代大和绘和琳派的名作,乃至春草的《落叶》《黑猫》给人的感觉,不但不会因其装饰化或装饰性而减弱所表现的生命感,而且还会进一步使之得到强化。可以说这些名作的秘密就在这里。深邃的自然关照,充实的人间情味,还有高超的表现技巧,所有这些都使得这些矛盾得以克服,并且进一步获得了高度的提炼
波浪撞击着堤岸,发出声响。河水啊,你日夜不停流向何方?我流向大海,到了大海又怎么样呢?就这样没完没了吗?我会变成水蒸气,变成雨,再流成大河,和眼下一样注入大海。河水啊,你究竟为了什么?这不是徒劳无益吗?我不知道为什么,唯有这样做才是我的喜悦。一一无限,凭借喜悦之锤,可以测知它的深度。一一不问目的,只有做一一唐果注
我身处自选展会场的热闹之中,心想我的父母和兄弟去世前,未能看到过摆在这里的一幅作品,藏在我心底里的这份空虚,拂也拂不去,填也填不平。然而,自打《残照》以来,我深深体会到,我的画正是一直陪我艺术成长的众多人善意的结晶,给我温暖援助的人,严格鞭策我的人,我的周围要是没有他们,我肯定无法从那深渊之中爬出来,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故去了,这真是令人伤悲的事
从北欧旅行回来,我打算一辈子专心致志细细体味京都的情韵,这是因为京都所保有的日本一切美好的事物,使我感到,我在漫游之中终于来到了一个给我强烈感触的地方。我心中经年累月积蓄起来的东西,这时才使少年时代的憧憬得以实现。为此,年龄是必要的,因为这时候才有机会驱使我到这个地方来
平日我不是旅行,就是在画室里作画。我本来就不是深深包裹在日本式的馨香环境中长大成人的,我是由外部世界迈向日本画,迈向日本的美的人。因此我保有这样的要素,我同那些关心着美的人们在心灵上是相通的
我从少年时代起就留心观察自然,我悟出这样的道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顺着生长和衰亡的圈子永远循环往复。这种规律正因为是运动着的,不是静止的,所以应当去确信有一种基本的力量存在着,尽管这种力量的归结及意义尚不得而知。我的整个青年时代都坚守着这样的信念,对待一切现象都要看作是某种力量作用的结果。我虽曾陷入了那种失意和悲惨的深渊,但没有灰心气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有着上述这样的观点。接受过那场战争带来的苦恼和悲哀,到了不得不抛弃自己一切的时候,就越发强烈感觉到某种力量的存在。事情不是这样吗?后来我在心中回味着当时的情景,多多少少杜绝了精神上的安逸和松弛。然而我回顾着战后至今所走过的道路,又不能不感到惭愧。我一步一个脚印坚持不懈走过来了,但我的艺术却不能认为是深刻的了。大凡艺术作品,只有摆脱创造它的作者的偏爱以及世间欢迎它的一切好意之后,才能获得这样的命运:它将被评判是否具有真正的价值。我有没有经得起这种严峻考验的作品呢?我只能说那要等待将来了。如果不这样想,那也就不能前进了。如今我聆听着波涛的声音,这是永恒的音响。左右着水波搏击的是什么?我仍然认为,这不过是受某种力量支配的缘故
这种力量,就是命运吧一一唐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