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下一站四季青桥
高中同桌发来信息,说修了9年的12号线开通了。那张照片里,是我熟悉的站名。北京的地铁总是明亮整洁的,我似乎可以隔着照片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认识12年的人,从我开始念本科时修的地铁,人年纪越长,说起什么事情,时间的单位就是年,前面的数值一不小心就是两位了。
看Russell Peters的脱口秀,他说印度人哪年离开印度到了海外,Ta对印度的印象就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时间点,比如1970。这个论点的主语,换成哪国人都一样。周末和朋友去这个美国小城的KTV,韩国人开的店,但是可以微信扫码点中文歌。桌子上有一个厚厚的点歌本,上面是带了编号的韩文歌,旁边一个计算器一样的东西,用来输入编号。我们在这原始的陈设里,从周杰伦唱到梁静茹。最后说纪念一下琼瑶吧,以动力火车的《当》结尾。这些歌的平均年龄,大概是15岁。我们是95-00之间出生的几个人,对音乐的审美,好像永远地停留在初高中。
但是心境不一样了,甚至生出一丝好奇,青年男女,怎么会有那么多拉扯和细腻感情。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哇,这么饱满的情感,只是脑子里连一个人的脸也联想不起来。“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上次烈日灼身是因为什么呢,申一个grant被拒了。我没有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成熟,情歌幼稚,相反只是觉得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开始,就过了那个在生活里看风景的阶段。一个猛子扎进了洪流,那些水草的刺划已经不会让人觉得疼痛,因为湍流之中,活命要紧。
曾经当过志愿者的公益组织发了新推送,我一时好奇,点进去自己的主页。上面显示,加入时间是2017年11月。活动是与县乡的孩子们通信,写好纸质信,然后拍成照片传到系统上。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娘,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讲,自己最近读到了雷抒雁的一首诗:
仰望星空的人,
总以为星星就是宝石,
晶莹、透亮,没有纤瑕,
飞上星空的人知道,
那儿有灰尘、石渣,
和地球上一样复杂。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大概喜欢没有理由。她讲起和妈妈吵架,被打,离家出走;她说起在追的剧,贼好看。我隔着时空,重读这封信,在只有自己的办公室,哭成狗。
长大总体上依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租房做饭,是繁琐但是自由的边界在扩展。不过,曾经执着地要飞去星空,如今知道,哪里都有灰尘和石渣,就少了那种“我偏要勉强”的热血与执着。或许真实的星空仍是美丽的,但是我会拿祛魅过的东西来说服自己——那里和地球差不多,也可能因为知道,我其实飞不过去。
最近参加了一个sound bathing,就是躺在垫子上,会有人拿乐器奏出各种舒缓的声音。确实是沐浴一般的体验,声音如清凉的海浪,柔软的沙滩,仿佛让人回到有羊水的子宫。我在半梦半醒中,又把自己拉回现实,坐起来。屋子里都是闭眼躺着的参与者,一个演奏者注意到我,悄声来问“Are you okay?”。我跟他讲,我没事。我没有多说,就抱腿坐在那里。这是下午6点,我不敢闭眼躺太久,害怕睡过去。这会儿如果来一觉,我就别想着晚上能正常入睡了。如果熬一次夜,我就得用接下来的三天去弥补。我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非常好奇,为什么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这会儿睡觉啊?!MD,我估计这辈子都是东亚人,东亚魂,连作息都不会踏出轨道。
我越来越知道,人就是一次次地落入均值回归,被时间、地域和身份等等定义。我因“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而生的感动,我面对理想与现实落差的纠结,都是典型的、普通的,是厚重灰尘的一部分。但是最近看多了路易吉的新闻,看他有眼前的康庄大道与心里的愤怒、肉身的痛苦。就觉得,生活里狗屁倒灶再多,还好有健康的身体,能去搏一搏,等一等,去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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