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倦的成功是内娱的失败
今天和我群剧粉讨论了一下《庆余年第二季》,她问我觉得第二季的剧作水平是比第一季高还是低,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低”,事实上我第一季一直到第二季开播后才开始骂王倦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为虐而虐的逼格剧,枉顾人物设定,强行让人物降智,满级大佬重返新手村,一直失败和出错,事事都需要长辈提点,也是“扁型人物”的一种变种。
微博上有电视剧博主夸王倦在第二季的表现比第一季好,论证依据是赖明成和老金头惨死,范闲无所不能的金手指不见了,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降维打击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了,他的信条与南庆这个庞大的权力体系发生了严重碰撞,然后他失败了。他从一个不会失败的人成了不得不面对失败的人,或者说不得不选择失败的人。
乍看这个博主写得挺有道理,细思全是在为王倦洗白。因为王倦让范闲失去的根本不是金手指这种象征运气和机遇的东西,而是范闲在第一季中已经成形的坚韧心性和思想内核。
我们先来梳理一下第一季范闲的心路历程。
进入京都之前,范闲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一场,能动的时候多动动,毕竟前世是重症肌无力患者,一件快意事做不得。在奶奶告诫他京都危机四伏,他的母亲就死在京都的时候,他认真严肃地对奶奶说:“奶奶,您看我都长这么大了,我总得见见天地辽阔呀。”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范闲决定迎难而上,去京都闯一闯。
进入京都之初,范闲还没有找到自己活着的目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有事就见招拆招,“大局不能杀你,我来杀”,当街击杀程巨树为滕梓荆报仇;无事就快乐躺平,一会儿做个美味汉堡让李弘成尝尝,一会儿自制加湿器在五竹叔面前显摆,很少主动生事。
出使北齐,他从肖恩那里得知自己是叶轻眉和庆帝的儿子,且叶轻眉之死必有隐情,他要找出当年的真相,“所以我现在有了活着的目的,有了要做的事。我要做鉴查院的主人,成为庆国第一重臣。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查出真相。(第一季第42集)”范闲很清楚自己正在做和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多困难多危险,所以他对王启年说自己还需要帮手和朋友,在王启年甘当梯子助力小范大人上位的时候,笑着回答:“你不是梯子,是伙伴。”
经过林婉儿的一见钟情,滕梓荆的生死相依,王启年的并肩作战,庄墨韩的促膝长谈,叶轻眉的异代同调......第一季结尾、第二季开篇的范闲对比刚从儋州进入京都那会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心性更坚韧,内核也更稳定了。
他从北齐归来,清楚地知道自己想为好友讨回公道,想查清叶轻眉之死的真相,想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想除去心中不平让自己活得惬意,就必须要往上爬,拥有更大的权力,甚至是与皇权抗衡的权力(要成为庆国第一重臣),但同时他也会谨记庄先生的敦敦教诲,绝不做人间浊物随波逐流,“迷雾里看不见人,就把自己当做灯塔”,他会始终坚持自己的底线。
这就注定了第二季开篇的范闲,不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做事冒进无后手的愣头青,也不会是心态不稳,遭遇一点困难和挫折,就自暴自弃的小哭包,而是行事有清晰的目标和章法,字字皆有扮相,不会轻易在庆帝面前翻车的人。
但是王倦是怎么写第二季的呢?
——第二季开篇,他让范闲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举报二皇子通敌叛国,还一门心思指望庆帝拨乱反正,秉公执法,没想到庆帝直接拒绝受理,灵魂拷问、当众训斥范闲一顿不说,还把他的提司腰牌扔水里了。事后,范闲破大妨,到鉴查院门口擦拭石碑,首先开始批评与自我批评(“我算是哪门子好人啊”“我身上毛病多得是”“我就是个普通人”),其次破罐子破摔(“提司也没了,线索也断了 ,我拿什么查下去?我凭什么查下去?!与我何干哪?”“人啊,就是得学会独善其身”),再次输出酸言醋语(“我哪敢委屈啊?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陛下护着自己儿子,应该的”),继而怀疑人生(“这世上我能相信谁啊?我能相信他吗 ?我能相信你吗”),最后被陈萍萍提点,恍然大悟:庆帝把提司腰牌扔在水里原来另有深意,另外我得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
王倦,请问你在写庆余年第二季剧本的时候是失忆了吗?范闲立志做庆国第一重臣,这跟普通人搭边吗?范闲感到死去的人在拉着他的衣角,他想让他们安静和放手,这跟独善其身搭边吗?范闲对做臣子好些还是皇子好些这个问题已经有过思考,让他为陛下对二皇子的偏爱破防合适吗?范闲早对王启年说过“既然查真相,就要有帮手。有朋友”,你让他被陈萍萍提点才知道组建自己的团队合适吗?这事儿就像范闲一个出场就会默写《红楼梦》的人,却需要庄墨韩辅导他写小作文一样离谱,这么小儿科的事情,范闲不用学,庄墨韩也不屑教。
庆余年第二季既然是庆余年第一季的续集,那么第二季的范闲就不可能脱离第一季的范闲而独立存在,比如演员张若昀在演戏的时候就注意保留了第一季范闲的一些肢体习惯,比如第二季第13集在马车里面对婉儿的灵魂拷问,他是把头埋在婉儿的膝上撒娇,与第一季第22集,范闲拉着婉儿的手,小声念叨着“要是能早点成亲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每天在一起”,然后顺势把头埋在婉儿膝上的细节就遥相呼应,小情侣就是这样腻歪,然后让单身汪比如叶灵儿自动退散。
也就是说,第一季的范闲已经掌握的世态人情,权谋机变,第二季的范闲只可能更加熟练,游刃有余,不可能全数遗忘,秒变幼儿园小小班的孩子,什么事情都需要身边的长辈提点。
第一季中的范闲被庆帝评价为“字字皆有扮相”,很少打无准备之仗,朝堂诗会佯装酒醉,回家躺下掩人耳目之后,立即潜入宫中偷走钥匙,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家中,打脸燕小乙,何以第二季中的范闲变成了单线作战思维,假死回京多日,竟无一次探望婉儿的行为,甚至还犯了打草惊蛇的错误,在没有雷神之锤的情况下就贸然举报二皇子和长公主,还因为庆帝扔掉了他的提司腰牌而无能破防?
真相呼之欲出。
所谓的“范闲不再拥有不出错的特权”不过是偷换概念。
遇到超纲的题目,搜索枯肠无果只能仓促应对,这叫出错;遇到答过的题目,毫无解题思路选择横冲直撞,这叫降智。
第一季的范闲在安顿滕梓荆母子的请求被直言回绝之后,随即安排王启年雇人照顾滕梓荆母子,还特意嘱咐别让她们发现是他的安排,可见范闲心细如发考虑周详。为何到了第二季,范闲就只知道给老金头女儿一张卖身契,后续毫无兜底保障措施呢?范闲难道不知道老金头已死,老金头女儿孤苦无依,加上青楼身份遭人白眼吗?《唐朝诡事录之西行》中的费鸡师都知道救回哑奴之后,要主动戒酒,专心诊治病人,让他们恢复原样回归社会生活,《庆余年第二季》中标榜人生来平等,不存贵贱之分的小范大人,却只能看着老金头父女的尸体泣不成声,口中喃喃道:“她怎么还在抱月楼!我不是给她卖身契让她回家吗?”这像话吗?
王倦口口声声说想写好小人物,想让小人物在范闲和观众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可是他真的对老金头父女这样弱势群体给予了足够的笔墨吗?老金头的女儿从头到尾有被认真塑造过吗?父亲惨死,她拿到卖身契之后为何选择继续留在抱月楼,她想过和试过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吗?这些观众都无从知晓。但是作为反派刽子手的范无救,却获得了与角色定位严重不匹配的重点描写:一个给反派皇子干脏活的杀手,活干砸了被主角算计抓进大牢当了替罪羊,皇子派人交代他跟自己撇清关系,就这么一段戏,拍了足足五六分钟,生怕观众嗑不到反派皇子与杀手的凄美爱情。虽然老金头父女失去了生命,但范无救可是再也无法参加科举,施展胸中抱负,继续为二皇子卖命了啊!
王倦和孙皓接受媒体采访,大谈他们创作和拍摄出来的反派角色也一样让观众为之扼腕,比如范无救这一人物,无数观众为他的结局可惜,“他做了不少坏事,但他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是真实的。”看得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可以说,王倦为了所谓的“群像”“高光”“逼格”“名场面”,已经到了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的癫疯状态。范闲不是不能出错,范闲不是不能遭遇挫折和打击,可问题是王倦在第二季中给范闲制造的错误,是他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剧情bug都是王倦写的,因此招致骂名却全被范闲担了,而他继续站在高处自吹自擂,继续嚯嚯庆余年3,这是最让我咬牙切齿,无名火起的地方。
第一季的王倦就正常多了,他还没养成魔改注水,为塑造伪群像不惜牺牲主角人物逻辑的习惯。他可以用简单的一两句台词就立住一个小人物,让观众见之不忘:
如二皇子生母淑贵妃,第一次见范闲便对他说自己很爱看书,范闲是晚辈,来一趟总该送些古籍孤本给他,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书。还没等范闲开口,淑贵妃便说:“然而你想要的,我也未必舍得送你。还是由我挑选几本送你吧。”寥寥数语,就体现出淑贵妃爱书惜书且真诚直率、不喜矫饰的特点,而且分寸感也拿捏得很好,淑贵妃真要铁公鸡一毛不拔,一本书都不送,让范闲空手而归,那未免有失礼数,挑选几本才是既不牺牲自己所爱又不失宫廷礼数的两全之法;
再如滕梓荆之妻,在范闲告知她滕梓荆的死讯,并为了保障她和孩子的安危和生活质量,建议她住进京都,他会将孩子视作子侄悉心照料,若是嫂子不想住进京都,他会派人来照料,时常来探望时,她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和怨尤,一脸平静地回绝了范闲的帮助,“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大体,我心有不甘,难掩怨尤,还请范公子海涵。”滕梓荆是心甘情愿为救范闲而死,范闲不必为此感到亏欠,但她作为滕梓荆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却难以接受丈夫与她天人永隔的悲哀现实,同时,她更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要走上父亲的老路,不见归程。她不愿苛责范闲,让他徒增负担,也不愿就此原谅。让心中的不甘与怨愤无处安放。这才是一个真实鲜活的好角色,有自己的意志和是非观。
反观第二季的王倦,则完全与第一季的创作理念背道而驰,写了很多过场戏、注水戏,既不能塑造人物形象,也不能推进故事主线,反而给观众留下了故事疲软、节奏拖沓的印象。第二季最典型的废戏就是在范闲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插入二皇子和谢必安复述范闲行为的戏,宛如影视区up主现场解读似的,可问题是up主解读的内容大多数观众看不出的信息,而二皇子说的那些信息,观众已经通过范闲的镜头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啊。对比第一季的庆帝让范闲进京,实时监控他的言行举止,但并没有出现范闲做什么,庆帝就在书房和侯公公复述什么的废戏,相反,第一季的庆帝真正让观众体会到了什么叫举足轻重,不动声色之间影响全盘局势:范闲一入京都,就被庆帝引入神庙,与“鸡腿姑娘”一见钟情;范闲还没回家,拦路毁他名声的侍女被全部处决;范闲调阅案卷,随即便有抄件一份送到宫中;范闲买情报,情报铺子先飞鸽传书到宫中请示庆帝。这也是庆帝出场虽然不多,但观众依然感受到了他作为操盘手的压迫感的原因。第二季的王倦明显是数典忘祖,犯了言多必失的毛病,角色废话越多,魅力下降越快,二皇子活成了背地嚼舌的小丑。
面对故事上的疲软和节奏上的拖沓,观众尚可通过进度条规避一二,拯救自己的追剧体验,面对人物的降智和逻辑的崩塌,观众就束手无策,只能对王倦重拳出击了。
论感情戏,王倦写的林婉儿在林珙通敌叛国、刺杀范闲的情况下,仍然不依不饶、是非不分,要找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五竹复仇,是自私自利的纯娇妻行为。
论朝堂戏,王倦写的赖明成尸位素餐,渎职多年,早发现了贪污腐败行为却默不作声,提着红枣去范府看范闲,才意识到范家可能逾制了,合着平时他在忙些什么工作呢。
论亲情戏,王倦写的奶奶在范闲大婚时一封信未收到。二皇子与太子都去参加婚礼,三皇子却缺席了,到底哪些是亲戚?庆帝第一季让他活着回来,第二季却要因为临时假死背个欺君之罪,想给他判死刑离谱不?
论群像刻画,王倦都不说和原著作者猫腻比,就是和他自己写的第一季比都是捉襟见肘,无数角色的格调被他拉低带low:三皇子是对抱月楼具体业务毫不知情,治好了也会流口水的弱智;范无救是至死不悟,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的杀手;影子是自诩武痴口口声声要挑战大宗师,结果真遇到大宗师就要撺掇着范闲跑路的怂包......
王倦处处学刘和平,但又处处学得不像。
《雍正王朝》有九子夺嫡的情节,阿哥军团一直被群众津津乐道,王倦羡慕半天,琢磨着整个“五子齐”组合,再让其中几位不定期去砸范闲的场子,搞点嘴战,没准可以硬控观众。但问题是,刘和平写几个阿哥之间的斗争,是面上平静如水,内里暗流汹涌,举个例子,四爷请诸皇子到府中吃火锅,然后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提出焚毁《百官行述》。《百官行述》记录了百官的隐私和机密,是要挟群臣为我所用的绝佳利器,四爷一招釜底抽薪,动了所有人的蛋糕,却丝毫不给别人反应时间,在场的皇子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他们没有同室操戈,当场就给四爷甩脸子,反而隐忍克制,面带微笑,看着《百官行述》付之一炬,私下才对四爷骂骂咧咧,寻求报复,因为他们都知道《百官行述》这东西,谁要是为它破防,谁就是居心叵测,想拿它要挟群臣,落在康熙眼里就是格局太低,包藏祸心。再看王倦写的“人家秋雅结婚,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太子和二皇子在范闲大婚的日子里大谈朝堂斗争,吵得面红耳赤,吐沫横飞,既无情商,又无礼数。而且太子可是要打好人牌拉拢范闲入伍的,他会公然给范闲找不痛快吗?这样的皇子军团是不会硬控观众的,只会膈应观众,让观众嫌弃他们不识趣罢了。
《雍正王朝》中四爷授意年羹尧去江夏镇捉拿钦犯,同时拿到记录朝臣隐私的《百官行述》,结果年羹尧用力过猛直接屠了整个江夏镇。王倦有样学样,也在庆余年2中原创了一个太子策划史家镇被屠,表明他心狠手辣不输庆帝的情节,乍看王倦好像丰富了太子的人设,实际一分析这就是假高光。屠镇不是儿戏,太子需要周密的计划,足够的人手和绝对的忠诚才能在庆帝二皇子鉴查院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不走漏任何风声。四爷选年羹尧去江夏镇执行任务,也是看中他手握兵权,杀伐果决,干脆利落。而王倦给太子加屠镇的buff,却无任何细节表明太子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也无任何细节表明太子早早筹谋此事。王倦让太子干了一件他不可能干成的事情,这不是假高光又是什么?写出一个bug,需要无数的bug来圆,为了让庆帝监控失灵,一个第一季中连太子和宫典私下送个画都要加以敲打的皇帝,到了第二季居然既不知道太子屠镇,又不知道二皇子被禁足后到处蹦跶,难怪庆帝不停嚷嚷着:这朝里朝外的有几个不欺君?感情王倦就是那个犯五年欺君之罪的大反派和大坏蛋!
然而,就是这个接连魔改了三部小说的王倦,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内娱编剧第一梯队的位置,未来还将继续从事《庆余年》《千里江山图》的剧本工作。
王倦的成功是内娱的失败,是演员的悲哀,更是观众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