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恐怖2
七月十日 星期四 晴
相当炎热。看着日历上那张印有游艇美女的彩色照片,我心生去海边度假的念头。然而,一想到来回拥挤的电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意识到在家午睡要舒适得多。即使现在突然实行生育控制,也不会减少年轻人的数量,因此,要缓解电车的拥挤,还是得增加车厢数量。如果国铁总裁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不需要他,应该尽早解雇他。
晚上九点多,丸茂君终于回来了。在炎热的天气里乘火车旅行一定很辛苦。我立刻拿出早已冰镇好的啤酒,慰劳他。边喝边听他讲述。丸茂君右手拿着扇子,左手拿着毛巾,交替使用,擦拭不断冒出的汗水。虽然他很瘦,但却很容易出汗。
“轻井泽很凉爽,但一到这里就变成这样了。东京真热啊。”
“相对而言,那里冬天很冷。好事总是伴随着坏事。”我说道。虽然想着要附和他几句,但脑子里却想不出合适的回应,可能是因为头脑被热气侵袭了。尽管如此,看到丸茂君心情很好,显然轻井泽的出差取得了好结果。我很想早点听到他的报告,但作为法律事务所的所长,不能显得太急切。我故作随意地喝着啤酒。
一只蚊子嗡嗡作响,飞过他的脸前,他突然把扇子和毛巾扔到桌上,啪地一声拍死了蚊子。丸茂君的手掌非常大。曾有一个算命先生看过他的手相,预言他会抓住巨大的财富,一生幸福。他摊开手掌一看,发现被压扁的蚊子肚子里流出了红色的血。这是刚才它叮咬我打盹时吸取的血。我递给他一张纸巾,丸茂君擦了擦脏手,然后又开始使用扇子。电风扇昨天坏了,已经送去修理了。
“那么,高毛礼小姐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他摘下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啤酒。他的喝法非常健康、毫无装饰。
“工作是无聊的,先生。但是……”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啤酒。
“但是,怎么了?”
“但是,报酬很好。最近这位客户是一位出手大方的女士。”
他咬了一口冰凉的沙拉,猛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慢慢地从包里拿出文件,摊在桌上。
“首先从委托人高毛礼小姐开始。”
“哦。”
“她是从阿拉斯加回来的寡妇,年仅三十五岁,非常美丽。她已故的丈夫叫一氏,是明治时代少数成功的移民之一。”
“明治时代?”
我立刻反问道。
“如果是明治时代的移民,那他应该是个相当老的人了吧。”
“是的,一氏结婚很晚。夫人说他们相差三十一岁。”
“他在哪里去世的?”
“在朱诺。他前一年到日本进行视察旅行,发现轻井泽的气候条件与阿拉斯加相似,于是买了土地建了房子。”
“那就是白桦庄吧?”
“是的。他并没有打算隐居,回国后打算雇用年轻人经营果园。”
“建立了果酱罐头工厂……”
“结果雄心壮志落空,真是遗憾啊。”
“是的,在他回到阿拉斯加整理土地和房屋时,病情发作了。”
“那么,白桦庄里不只有寡妇一个人吧?”
“是的,那是一座非常大的宅邸。而且还是一座远离人烟的独栋房子,一个人是住不下的。”
我给空了的杯子倒上啤酒,并打开了一瓶新的。
“我不能再喝了,已经够了。”
不太能喝的丸茂君挥手拒绝,抱住了杯子。
“那房子真的那么大吗?”
“是的,据说去世的那位是一位在留邦人中的亿万富翁,他甚至拥有四架私人飞机,所以那座大白桦庄对寡妇来说可能就像个小屋子一样。”
“那宅邸真的那么大吗?”
“不,应该说在那深山里显得过于庞大才更合适。不过我想迟早您也会去看看的……”
丸茂君称我为先生,但这只是他作为律师志愿者沿袭了事务所年轻女职员的称呼。虽然他是我的同乡同学的后辈,但由于年龄相差一轮,我们关系很好。
“说到亿万富翁,是不是有什么财产问题?”
“正中下怀。”他大大地点了点头。
“他说想把部分财产让给他的侄子和侄女。”
“嗯,金额大概是多少?”
“请稍等,我会按顺序讲给您听。”
他用手掌抚平打开的文件,抬起了头。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东京的暑热,他不再出汗,但额头因为酒意而变得通红。
“据说那位先生出生在一个相当贫困的家庭。”贫穷人家子女多,这个人也是五个兄弟姐妹,有一个姐姐和妹妹,还有两个弟弟。请看这张便条。”
丸茂君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纸片递给了我。
高毛礼 传
高毛礼 次郎
高毛礼 秋
高毛礼 三夫
“这个叫传的人是一氏的姐姐,后面三人是弟弟和妹妹,按年龄顺序排列。”
“传和秋都姓高毛礼,是单身吗?”
“不,这是在一氏去阿拉斯加的时候的情况。后来他们都结婚了,并且各自有了孩子。”
“嗯。”
“在这些人中,姐姐传在战争前因病去世,次郎在战争结束后在奉天因斑疹伤寒去世。”
“奉天?”
“是的,长子去了阿拉斯加,而次子则去了满洲生活。次女秋也在战争结束后去世,据说是因为营养不良。最后的三夫在战争期间与妻子一起在深川被炸死。”
“那么兄弟姐妹全都去世了,没有一个活着的了?”
“是的,五个兄弟姐妹中一氏活得最长。然而,一氏没有孩子,但其他四人都有孩子。问题在于这些孩子们,他们是从一氏的角度来看是他的侄子和侄女。”
“嗯。”
“一氏年轻时全力投入事业,心里没有余裕,但到了老年,终于开始怀念亲人,想把财产分给侄子侄女们。结果,他在实现这个愿望之前自己也去世了。”
“原来如此。”
“高子寡妇回国后终于适应了日本的生活,心情也平静下来,于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实现已故丈夫的遗愿。”
“她是想委托你办理这些手续吧。”
作为律师,这样的工作是最受欢迎的。不需要费太多脑筋,而且刚才丸茂君说报酬也不错。
“知道侄子侄女们的住址吗?”
“不,完全不知道。据说他们在兄弟还活着的时候就很少写信,一旦去世,联系就彻底断了,不知道侄子侄女们谁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这有点麻烦,但可以委托调查公司。
“要是我们也有两三个这样的叔叔就好了。”我笑着说。
“不过,丸茂君,至少知道侄子侄女们的名字吧?”
“是的,请看这张便条。”
他又抽出一张便条递给我。丸茂君不仅头脑清晰,而且雄辩,有成为律师的充分素质,但遗憾的是他的字写得非常糟糕。与其说糟糕,不如说像幼儿园孩子的涂鸦一样天真无邪。邮政部门为此哭笑不得,而我是第二个受害者。
当我皱着眉头看着便条时,丸茂君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
“姐姐传嫁给了一个叫川井源造的男人。”
“他们的女儿是桃子,对吧?”
“奇怪,我记得我写的是元子。”
“啊,对不起,是元子,是元子。”
“先生,别开玩笑了。”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那字怎么看都像是“桃子”。经过一番努力,我把便条上的内容清楚地抄写在我的笔记上,内容如下。

“ 三个外甥和两个外甥女吧 ”
“是的。据说 一 氏是在十二月二十三日去世的,遗孀希望在那天把外甥们聚集到白桦庄,进行伯母和外甥们的初次见面。她希望在那之后再进行财产转让的手续。”
“十二月二十三日吗……。还有五个多月。即便如此,丸茂君,我真心希望这五个外甥外甥女能成为值得接受高毛礼一氏遗产的人。希望不要像‘猪戴珍珠’那样。”
“那是当然的。即使外甥外甥女再可爱,不确认他们成年后的现状就把财产转让给他们,有时可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
“是的。希望我们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那么,金额大概是多少呢?”
我催促着问了关键的问题。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因为有些奇特的事情,所以希望老师也能考虑一下。”
丸茂君翻了两三页文件,近视的眼睛紧盯着数字。
“……据说高毛礼一氏的遗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总计超过三亿日元,其中二亿五千万将捐赠给社会事业,剩余部分由遗孀和外甥外甥女们分配。”
“嗯,真是让人头晕目眩的数字。能如此轻易地捐出这么大一笔钱,金满家的心理我们这些普通人真是难以理解。”
“具体来说,高子夫人得到一千万,篠崎贝尔塔得到三百万,剩下的五千万给外甥和外甥女们。”
丸茂君提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名字。
“篠崎贝尔塔?那是什么?混血儿吗?”
“我还没告诉你吗?”
“什么都没听说。”
“是吗?我记得我解释过……”
他说着,歪了歪头。他喝醉了就会忘事。 “ 她不是混血儿,而是二代。或者说,三代?总之,她是那边出生的美人,是一位腿脚不便的寡妇的拐杖、家政妇和女仆,同时因为年龄相差不大,所以她们是非常合得来的茶友和无二的亲友。 ”
“ 原来如此,因为两人都是阿拉斯加出生的,所以合得来。 ”
“ 不是的。她们两人都是南美出生的。高毛礼一先生来美国观光时,恰巧高子寡妇也从巴西来美国观光,在同一家酒店碰面,这就是他们相识的起因。据说她一见到那位银发绅士,就立刻被迷住了。 ”
丸茂君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因为今天是这个事务所第一次与高子寡妇接触,所以我不可能认识她,但从她前几天寄来的那封笔迹优美的委托信,以及她按照亡夫的遗愿毫不吝惜地将大笔金钱赠予甥侄的慷慨行为来看,我对高子寡妇的人品不禁产生了好感。
我这么说后,丸茂君也立刻表示同意,并极力称赞那位寡妇。总是喜欢贬低异性的他如此称赞,实属罕见。
“ 不过呢,因为他是白手起家的人,所以一氏似乎也有相当固执的一面。 ”
“ 比如? ”
“ 比如这次财产转让的附带条件,即使甥侄在结婚后去世,他们的配偶或子女也一分钱都得不到。 ”
“ 嗯。 ”
“ 他说他不愿意把钱留给那些不知来历的配偶,或者他们之间出生的孩子。 ”
“ 原来如此,这是很果断的想法。不过,如果甥侄早逝,而他们的父母还健在,那该怎么办呢? ”
“即使说是父母,一氏的兄弟姐妹都已经去世了,所以指的是他们的配偶者。”
“也就是说,比如姐姐传去世了,女儿元子也去世了,只剩下传的丈夫、 元 子的父亲川井源造一个人还活着的情况吧?”
“是的。”
“这也不行。即使是川井源造,对一氏来说,他也不知道是谁。一氏把希望寄托在甥侄们身上。因为他自己出生在贫困家庭,无法上学,所以希望甥侄们能实现他未能实现的愿望。他希望给甥侄们提供金钱,让他们能够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走自己喜欢的道路。”
“原来如此,陌生人就不合格了。”
“还有,老骨头也是。”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元子应得的那部分会回到未亡人那里。源造先生会感到遗憾吧。”
我这么说后,丸茂君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他的表情似乎在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
“感到遗憾的不是未亡人。如果她感到遗憾,那是因为五个甥侄都去世了的情况。”
“什么,你说什么?”
“假设甥侄们中川井元子去世了,她应得的那部分会由其他四个还活着的甥侄平分。”
“那么,如果五个甥侄中有两个去世了,剩下的三个人就会平分五千万日元,对吧?”
“是的。因为要赠与甥侄的五千万日元,从一开始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账户里的。”每人分得一千万并不是极端的说法,不管甥侄的数量是一打还是只有一个,总之有五千万的资金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一氏的想法真是彻底。”
“真让人羡慕啊,辛苦工作的我们看起来像傻瓜一样。”
丸茂君表达了与我不同的感慨。
“确实如此,他是人我们也是人,尽情地羡慕吧。”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一提到金额,我突然开始出汗。虽然自己也觉得不争气,但羡慕的念头可能在心理上有促进出汗的作用。
“丸茂君,明天一早请马上联系兴信所的栗林君,让他查清五个甥侄的生死和所在。”
“好的。据说他们更有可能分散在地方而不是在东京。不过,利用兴信所的组织网络,很容易就能查到。”
丸茂君乐观地说着,把一块奶酪随手扔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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