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燕子

我小时候老早就近视了，一半是《意难忘》看的，一半是《还珠格格》看的。

对母系社会的最初想象就来自于夏天的每个晚上，我姥，我妈，我，边吃水果边嗑瓜子边看还珠格格。

这样的组合嗑不动什么浪漫爱，每次尔康和紫薇说起那些要死要活的话，我姥都会笑，而我妈觉得是胡说八道，因为她说加班才是真的要死要活，但她却总得加班帮我爸还账，为此错过了很多剧情，不得不用想象力填上，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可以把电视剧放着当背景音躺在沙发上睡觉，醒了接着看，毫无影响。

还好还珠格格的剧情对人没有太高的要求，没有阴谋权术草蛇灰线，没有天降大任苦大仇深，老登人生该有的一个都没有，即使对本小孩来说，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世界。大反派容嬷嬷用的武器也不过是绣花针，按照吓人程度，我姥会踩缝纫机，轰隆隆隆，一扎一串，比容嬷嬷还厉害。

我对所有角色都说不上喜不喜欢，但是主角是谁总分得清。那时候脑子还没长好，自我主体性的边界不清晰，进了家门，小燕子在电视机里，出了家门，小燕子就是我。行侠仗义，江湖本色，见不得别的小孩受欺负，打又打不过，就成了集体气氛破坏者，好像约着一起欺负怪人是小孩世界运行的某种法则。

不过即便四处碰壁，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一直到我上中学前，小燕子类的女主都大行其道，宝莲灯里有小玉，欢天喜地有绿仙女，仙剑三有唐雪见，艾利斯顿商学院有楚雨荨，郭芙蓉之于武林外传，胡一菲之于爱情公寓。很难用一个具体的形容来统一她们的气质，但确实在我当小孩的各个阶段，她们分别为我提供了重要的做梦素材，让我觉得一个小女孩可以活得很大，大大咧咧的大，大摇大摆的大，大闹天宫的大。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女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谱系特征。不论身处哪一个平行世界，她们对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总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规则就被她们打破了。门第、出身、德行、仇恨……好像只要活着，就是在一连串规则之外上蹿下跳，左冲右突，狂躁又抓马，像天地一片混沌时就长出来的尖刺。

这让我发现，任何平行世界里的规则似乎都有它荒谬的地方，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那是因为我们的女主还没有把剧情推到那个方向。总有一天，第一集里看起来狭窄又逼仄的社会蓝图，会被小燕子们展开再展开，变成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然后所有人都变成蝴蝶从废墟里翩然飞到天空中。

这是什么发展的第一性原理吗？好像也不是，更像一种相信。信着信着，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