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喝酒、吃饭,一个乐队主唱的幸福:2002年下半年的樱井敦司
2002年9月号是《音楽と人》的第100期。这一期他们采访了创刊以来“出场次数最多”的人物,BUCK-TICK的主唱樱井敦司。在这次访谈的最后,记者金光裕史和阿酱约定,音人第200期时再相会,金光桑说,“45歳ですけど(不过那时你该45岁了)”,阿酱笑着回道:
「もう少し大人になって……会いましょう(笑)」【“应该会变得成熟一些吧……到时再见(笑)。”】
从后续发展来看,金光桑和阿酱相会音人第200期的约定似乎没有实现。2011年的音人上没有出现45岁的阿酱。不过这种错过在当时不会造成任何惶惑和空虚。那时的音人、B-T和阿酱自己一定都深信,他们还将有很多次再见的机会。确实还有很多次,但不是无限次。阿酱和音人的相会终止在2023年5月号……
在音人第100期的相会里,2002年的阿酱,一个36岁的成年男性,一个主流出道15年乐队的主唱,却说着自己“还是孩子(まだ子供なんですよ)”。这个现在看来很可能会被断章取义、重“拳”出击的发言,或许其实是印证了阿酱最可贵的品质:永远不满足于现状,永远渴望成长。而这也是金光桑认为的BUCK-TICK的最大魅力,“永遠の未完成”。联想到2023年最后一次登上Mスデ时阿酱对塔摩利桑说“いいおじさんになって”,又是一阵徒唤奈何。如果可以,真想告诉他们,不要对自己使用完成时、最高级,那是咒语,那是谶言。
还是暂时回到2002年下半年吧。此时的阿酱说,虽然在台上确实有过唱到忘乎所以,觉得自己就是一切的时刻,但他深知自己是乐队的五分之一,“如果没有乐队,我不会是现在的我(バンドってものがないと自分がないんだなって)”。他还说,自己最幸福的时刻是“演出之后的那顿饭(最近幸せだと思ったのはやっぱり、ライヴ後の食事ですね)”,如果没有唱歌时艰难时刻,就体会不到酒有多好喝、饭有多好吃。如此忠于乐队又保持自我,如此热爱歌唱,如此谦卑且容易满足,不曾利用自身魅力任性妄为、真正做到“克己奉公”的主唱,还能找到吗?或许只能在过去的页码里寻找了。
以下是渣译全文。继续缓慢阅读去年的音人增刊。马上就是前年的音人增刊了啊。

——首先想问问樱井桑,开始进行这次巡演前有过怎样的设想(应该是指2002年4至6月间进行的WARP DAYS巡演)。
“…………这个问题啊…………与其说是什么都没想,不如说是决定好了就算什么都没想也要去做。”
——樱井桑写的歌词,相比以前而言也在越来越多地表达自己,那种表达自我的意愿变得很强,不过也不是突然如此。基本上来说,你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吧。
“嘿嘿嘿。”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现在的樱井桑正在变成那种很有自我表达意愿,逐渐展现自身想法的人。我想这一点(在作品里)表现得非常明显,包括今井桑的音乐在内。
“确实,因为专辑是一鼓作气完成的,在进行巡演时,我也逐渐感受了到那种一鼓作气。所以我才会在巡演开始前意识到,什么都不想也挺好的。”
——你是不是正在摆脱所谓的“自我否定”感?
“…………我想那应该算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吧。如果给自己设定了比所处位置更为遥远的目标,我想这会给别人留下做得很勉强的印象。不过真想那么做的话,说不定也能做得到。通过一点点地尝试,(在表达上)逐渐变得更加直接,做出的改变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或许也是因此才花了这么长时间吧。不是一下就达到现在这种程度,我觉得挺好的。以前也有过让自己突然转变的情况,但总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应该说是感觉很勉强吧。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
——不过我感觉,现在樱井桑已经能做到非常客观地看待乐队了吧?
“是的。我最近强烈地意识到,如果没有乐队,我不会是现在的我(バンドってものがないと自分がないんだなって)。我是乐队的五分之一……这么说吧,乐队本身,包括我自己,都在一步一步地更加接近自己的理想,或者说接近想要做的事……不过到了这个年纪才这样,说不定是晚了点。”
——哈哈哈哈。
“这事关自己如何发展。不过说到底,乐队也有自己命运。夸张点说,就是渐渐走向终局。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会真切地意识到,走向终局的另一面其实是活着。”
——对自己也不再否定了吧。
“那方面的话,我还不能完全肯定。”
——樱井桑会觉得现在很有成就感吗?
“嗯嗯,有的。演出方面很有成就感。个人生活的话,另当别论。”
——糟糕?
“一如既往的糟糕(笑)。相当糟糕。不过碰到和演出相关的事,我也挺喜欢自虐的(笑)。”
——你是M吧(笑)。
“是吧。成就感是一场接一场累积的,于是下一次巡演获得的成就感就会比以往更多。不过演出进行到一半时,会觉得声带要断了,这种时刻会相当辛苦,但就算出现这些负面状况,也完全顾不上多做思考。也是因为会唱到嗓子都要废了,晚上的啤酒才会变得越来越好喝。”
——……这种习惯对嗓子来说不是好事啊(笑)。
“这可是本能啊(笑)。”
——总之(笑)在我看来,你对于乐队在巡演中的状态,已经有了更强的安心感、信赖感和绝对信心。
“是的。”
——因此,你也可以完全专注于唱歌了。
“啊啊,是啊。确实如此。毕竟……不是只有我在承担一切。虽然有过唱到忘乎所以的时候,那时确实会觉得自己身处肩负一切的位置,但实际上绝非如此。演出时,我是最能清楚看到所有人表情的那个人。会由衷觉得自己绝非一人。”
——不过你以前应该不常注意到这种事吧?
“是啊。我本人是非常非常……自恋的(笑)。现在的话……通过乐队,我能更好地看到自己。”
——这可不是自恋者该有的样子啊。
“我可一直都是这样(笑)。”
——不过你现在开始通过乐队的滤镜看自己了。
“最近确实如此。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我会拿自己和别人作比较,不过,果然这个人是这个人,和我完全不一样。”
——(你作比较的人)是那种只要想就会去做,而且会做得与众不同的人吧。
“不过,我那样做就会有些勉强……我很讨厌勉强自己。因为我一直做不到完全不管不顾。我有时会有一些奇怪的坚持。应该说是不那么灵活吧……不过,直接说自己就是个麻烦的话,可就聊不下去了。”
——这一点没有变过啊。
“那我要不要试试把自己的变化当作卖点呢(笑)。”
——比如去做演员。
“不了,我比较死脑筋,演员的话,我不觉得自己能做好。”
——这样吗?
“嗯。怎么说呢……表演这种事,我做不到。虚假事物的美好,我不太能感受到。另外,附加了外物的事物,我也感受不到其中的魅力。自己通过深入寻找而发现的事物,我想这才是有价值的。”
——就算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提前准备好的,或者人人都能得到的,对此也不会有太多兴趣,你是这种人吧。
“是的。这样很怪吧。对于歌曲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就算有无法积极进取的那一面、无法一往无前的软弱和青涩,我想你也会让自己身处特别位置吧。也包括你和粉丝的关系。
“是这样吗?”
——因为最后一天在NK HALL的巡演上,你们唱了《HURRY UP MODE》这样相当帅气的曲目,在那个时候表演出道之初的歌,就像是在传达你们要从这里再出发的信息。
“嗯。确实。不过那首是问Hide想演哪首歌时,他提出的曲目。我完全不觉得那家伙会想这么多(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我想,听过的人或许都会深有感触吧。
“我也这么觉得。”
——《疾風のブレードランナー》也是一样,演出这首歌时,能感受到你们与粉丝之间的紧密联系,共享着某种无形的东西,所以我才会觉得这是一次相当了不起的巡演。
“是的。尽管是种种巧合让我变成现在的自己,但我确实觉得现在的自己挺不错的。我还想做到更多,想继续唱帅气的歌。我累了,已经不行了,我并不处于这种状态。”
——如果不是这样,就很让人困扰了啊(笑)。
“也会有那样的时刻哦。累了,什么都做不出来的时候。”
——……对樱井桑来说怎样才算是幸福时刻?
“最近让我觉得幸福的,果然还是演出之后的那顿饭。”
——又是本能啊(笑)。
“是的。不过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事物就是幸福啊(単純なことが幸せですね)。”
——能够唱歌、喝酒、吃饭的自己是幸福的。
“是的,如果唱歌时没有感到辛苦,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事,酒不会好喝,饭也不会好吃。要是没有那些辛苦,日常生活里也不会感到快乐吧。”
——是啊。所以就算是在巡演上,也能看到非常真实的樱井桑。比以往更真实。
“我自己也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情绪,疲劳,辛苦,快乐,好吃,等等。”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感受,我还挺想知道原因的。
“为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确实觉得,如果不能超越自己,就会很无趣。”
——为了超越自己,才想用更生动的方式进行表达吗?
“……嗯,是啊,我总觉得如果不那样做,就无法让自己满意。这种变化如果能传达出去,让乐队其他成员和听众们有所感受的话,那就太好了。”
——原来如此。
“所以,现在我能做到不那么在乎是谁作曲,或者乐队成员会怎样编曲了。以前还是会想办法接近作曲者心目中的主唱形象。这次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笑)你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啊。
“是啊……因为我很自恋啊(笑)。”
——哈哈哈哈。对樱井桑来说,怎样算是自恋?
“嗯,这个词给人的印象不是不好吗。不过,总的来说,虽然这个词给人那种感觉,但对我来说它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反而更有克制的(阿酱这里用的是“ストイック”,stoic)、坚韧的、美丽的意思。”
——嗯。
“这是反和正,没有贬义的意思,或者说影和光的关系。两者的交织对立真的很有意思。接触到有那种矛盾感的人和作品时,我真的觉得相当了不起。”
——BUCK-TICK的作品也是这样。
“但愿如此啊。”
——(你们的作品中)有种摇摆不定的感觉,让人觉得既不会去往那边,也不会到这边来。
“我们自己也很享受那种摇摆不定。”
——这也是为什么,在你们表现出真实生动的同时,那种摇摆感也非常强烈。
“事关人性,我也没办法啊(笑)。想拥有耀眼之物的话,就要接受它的力量,也要接受它的危险和锐利。”
——是的是的。不过两方面都能掌握的话——
“就会很有魅力。”
——嗯。毕竟,你是浪漫主义者嘛。
“嘿嘿嘿。”
——下张专辑不做那方面的尝试吗?
“……不了吧……因为我们有五个人。如果一个人想去这边,一个人想去那边,那该怎么办,把乐队分成两半么,那就没意思了。于是就得有人先行动,推着大家做下去。如果变成那种不稳定的状态,我想与其各做各的,不如留出时间(给大家磨合)。阿尼以前也说过‘做美式摇滚吧!’‘好想做Grand Funk Railroad那种音乐!’的话——”
——美式摇滚风的BUCK-TICK啊(笑)。
“多少是有些不现实啊(笑)。”
——那得戴十加仑帽、穿牛仔裤啊……
“我可做不到(笑)。花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虽然这确实很重要,但也不是说现在是在做完全不喜欢的事。而且我想,找到自己的优势,让自己进一步提高,也是乐队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所以下一张专辑会展现出更让人震撼的东西吧?
“这个啊……对我来说,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延续之前的状态,如果还处于那种状态,那就继续向上……还是刺穿过去更好些。”
——刺穿过去?
“是的,刺过去。狠狠地(笑)。”
——《極東I LOVE YOU》是惊人的,某种意义上也是非常温柔,我想这是很能触动听众内心深处的作品。
“从我个人来说,我现在很想做到那种直击人心的效果……不过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但是这100期杂志里,你是刊登次数最多的一位。
“非常感谢。”
——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在我们杂志上出现的人物,你已经是最有经验的了。
“啊啊(笑)。这样啊……”
——我想,你在摇滚界已经不只是被憧憬的对象了,而是被看作重量级人物了……
“是这样吗?”
——从你今天说的话来看,你还没有那种自我认知,不是吗?
“没有。我们刚出道的时候,也有那样的人,像是HOUND DOG、LAUGHIN' NOSE这样的乐队,当时觉得他们很难靠近,很可怕,碰到他们也不敢说话,不过现在想想,我们会不会也变成了他们……”
“这样吗……我还是希望能和大家轻松愉快地交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这么说来,你觉得自己是在按照理想中的方式变老、长大吗?
“哪有,我还是孩子呢。”
——我们可都到了有孩子也不奇怪的年纪了啊(笑)。
“是啊。我们可得振作起来才行(笑)。”
——不过,对比创刊伊始你接受采访时的状态,最近觉得你的逃避情绪减弱了,更愿意直面问题了……
“我自己感觉基本上是没怎么变的。不过这次是为了迎接第100期……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更轻松一些的(笑)。”
——那么就期待你在第200期的表现了。不过那时你该45岁了。
“应该会变得成熟一些吧……到时再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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