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问题”,用心出发——写给年轻朋友们的话
一、从“问题意识”说起
年轻的朋友们,你们的“问题”是什么?
你们或许倍感疑惑,甚至反来问我——为什么要有“问题”?没有会怎样?有了又如何?诚然,在你们可能有或没有的、这样或那样的、一个或多个的问题当中,最大的问题可能正是没有“问题”——不知道可能的问题有哪些,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问题。
如果说惊讶是哲学的开始,闲暇是思考的前提,那么问题则是生命(意识)的缘起——不管是面对生活的省察、基于生命的体悟还是对于人生(意义)的追求,皆肇始自所谓的“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什么样的人生是值得追求的?” 这不仅是苏格拉底穿越千年的灵魂追问,也是千百年来任何诚实面对内心和认真思考人生的人们必须(试图)回答的问题——毕竟,“未经省察的生活不值得一过。” 与此同时,这不仅是从我们自己的生活出发才会联想出的问题,而且只对那些在问这个问题的人才会真正成为一个问题——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动人的思想只能打动思想着的人。”

拉斐尔《雅典学院》
须澄清的是,这里所谓的“问题”不(只)是作为problem的麻烦、叨扰或困境,而是作为question的疑虑、追问和求索,以及作为issue的澄清、认识与反刍——不仅引发我们直面“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终极迷思,更敦促我们反省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活着以及如何面对死亡这些亘古难题。进而,在个体和集体之间,在个性和群性之间,问题不止关乎一己——毕竟,“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类,与我有关。” 由此,合作何以可能,正义怎能实现,良政如何实践,这些从“我”到“我们”的公共诉求和共同理想,又值得我们前赴后继而上下求索。
在这些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的问题当中,有一些“基本问题” 贯穿于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等诸多面向。它们总是令人想之又想,挥之不去,必须面对,又无法解决。那么,我们又应何以评判哪些问题是所谓的“基本问题”呢?这里,让我们不妨回到怀特海的经典命题——“理解之前,先有表达;表达之前,先有重要性的感受。”

阿弗烈·诺夫·怀海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2.15-1947.12.30)英国数学家、哲学家和教育理论家
所谓“重要性的感受”,即关于价值的排序;换言之,对你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基本问题的本质是一连串彼此缠绕的“元问题”,之所谓“基本”,即在于它体现了足够且充分的重要性;又因为它所体现的“重要性”——往往是非物质性且非私人性的,因而能够吸引并打动足够多的心灵——特别是那些群星闪耀的伟大灵魂。进而,这些基于重要性的感受的基本问题,在漫长的人类演化和历史长河中,分层设色地形成我们或个殊或整全的表达和理解;而其中那些帮助我们不断接近这些基本问题的认知、心理与情感基础,也就构成了所谓的“问题意识”(problematique)。
问题意识要有既定的思想传统,“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问题意识要有殊异的生命体验,“知行合一,以致良知”;问题意识要还要有怀疑批判的努斯精神(nous),“发现你的热爱!什么是你的贡献?”进而,问题意识的意义,即帮助我们在将“重要性的感受”笼聚、形塑并提炼成“基本问题”的过程中,提供持续而稳定、充实而饱满、真切而鲜活的感性素材和省察对象,并将哪怕零乱但的确丰富、哪怕易逝但的确真实、哪怕影绰但的确珍贵的问题束及时地呈现在你我面前。
在此意义上,问题意识必须是个人的,因为它需要回到少年时期业已形成的内心困惑;问题意识也必须是本土的,因为它必须回应所处时空环境下具体的时代困境。反过来说,我们也只有诚实地面对自年少时即产生于日常生活中的真实困惑,勇敢地回应源自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持续追问,才能将通过阅读的获知和通过实践的体验,提炼成我们社会情感的认知与表达的全部来源和“必须面对”且“无法解决”的基本问题的全部内容。由此,生存困境得以化解,有限生命得以延续,重要性感受得以表达,生命创造力得以彰显,个殊得以呈现整全。
二、读书:读前须有惑,读后尚待思
那么,问题意识应当从哪里获得呢?一靠读书,二靠实践,归根到底是用心体悟。
所谓读书,不只是知识(更遑论技能)的获知或累积;身处知识社会的时代的我们,哪怕真能一目十行或过目不忘,恐怕也难以抵抗“书中才数页,世上已千年”的沧海桑田。知识本身是一个过程,而作为过程的知识也只有融入人生体悟中才能真正被把握和理解。在空间维度上,个人知识的真实性之确立与享有类似经验的不同主体之间的对话有关;在时间维度上,个人经验的真实性之确立必须在实践的过程中反复出现才能完成。因此,对个人而言有意义的“知识”,是一个不断确信或不断怀疑的过程,只有基于空间维度的主体间性和时间维度的实践理性,才能内化为生命体悟的组成部分。
诚然,人的记忆和知识传统具有较强的路径依赖性,而这一路径的演变路向所构成的读书路径,不仅与你读过的书有关,也与你的生活经验和人生体悟有关,因而形成了知识过程和人生体悟彼此纠缠并互相影响的局面——我们读过的书影响我们所追求的生活的方式,改变我们的生活经历和人生体悟,而后者再反过来继续影响我们感兴趣去读的下一本书。一言以蔽之,所谓的“知识过程”乃是随着主体的人生体悟演变过程而形成的动态变化中的“经验的综合”(empirical synthesis)。特别地,在作为稀缺资源的“注意力”的分配过程中,“知识传统”的演变路向与读书人的生活经验和人生体悟更是息息相关;也只有那些真实世界中紧迫的生存性问题或与你我各自相关的生命议题,才能更加值得我们密切关注并持续追问。

就此,两个与读书有关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一个是选(好)书的标准,一个是读书的方法。首先,选(好)书到底有没有标准?有,当然是有——标准不唯一,不代表没有标准;有标准,也未必就要(或能)统一标准。在我看来,一本书的好坏,从不同方面或许会有不同的理解和判断,有的在乎其于多大程度上能够洞悉人性的幽暗,有的在乎其于多大程度上能够追溯历史的纵深,有的在乎其于多大程度上能够描摹现实的云诡,有的在乎其于多大程度上能够勾勒未来的迷思。然而,归根结底,真正的好书在乎其于多大程度上能够体现着重要性的感受并激发着生命力的创造。
书从来不只是铅字印刷的方块文牍,它有自己的来龙去脉以及前世今生,植根于语言与修辞、文化与情感、学术与思想的传统根基,表现为遇书、选书、读书和悟书的生命过程。在这个意义上,层出不穷且名目繁多的排行榜,最多只是统计学意义下的大众趣味和消费审美;五花八门且光怪陆离的各式书单,恐怕也更多是主观色彩涂抹下的个体偏好与集体焦虑。
真正的好书,无一不是沁血萃精而成。被誉为“最后一个儒家”的梁漱溟先生曾说,“我是要有大担当而尚未完成的人(《东西文化及其哲学》(1919)、《中国文化要义》(1949)、《人生与人心》(1984)等著作),倘若今天就死去,中国大地,山川将为之色变。” 当代大儒冯友兰先生,平生曾四次撰写中国哲学史。在其人生的最后十年,84岁的冯先生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但仍坚持通过口述写成七册《中国哲学新编》(1990),并于同年书毕人逝。由此观之,好书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好书,最重要的是书本背后的问题意识和融入生命的学思过程。所谓“学问”也是如此,正如顾随先生在《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中所言,“一种学问,总要和人之生命、生活发生关系。凡讲学的若成为一种口号或一集团,则即变为一种偶像,失去其原有之意义与生命。”

梁漱溟(1893-1988)
此外,书自然是越读越多,而绝不可能越读越少或无书可读的,因为决定你阅读的问题意识是成束出现的,展开你阅读的书籍文本是彼此关联的。识一章而引十本,读十本阅百卷。相反,那些成天让别人推荐这书那书的,要不然是不读书或没读过书,这样一来,推荐来了也不会看或看不懂;要不然就是还没有笼聚足关于重要性的感受,没有形成自己的问题意识和思想关切,最多还只是拾人牙慧的漏网之鱼或大呼小叫的丧家之犬。
其次,好书究竟应该如何读?不同阅读诉求和专业背景的读书人,或许有不同的形式或方法。从文史社科到理工农医,不乏为消遣而吃书的书虫,以及为猎奇而采书的书商,有的是寻思想的探险,也有的是图智识的乐趣,不一而足。然而,比读书的目的更加重要的是读书的前提,即所谓的“问题意识”;比读书的对象更加重要的是读书的方法,即所谓的“情志学思”。受教于汪丁丁老师在《从读书的“捷径”说到叔本华的认识论》一文中的洞见,我始终坚持践行着“兼听”和“好古”这两条“读书捷径”。
所谓“兼听”,即强调阅读过程中自我呈现的“对话的逻各斯”,让多重文本中相互冲突着的各自观点自行展开对话,并在此过程中自我呈现出“对话的”和“与大众分享的” 逻各斯,不断“去蔽”,最终以至澄明之境。正如汪老师在文章中所说,“对一个有意义的问题的理解是一个连续的思想过程,记忆与学习的时间特征决定了保持这一过程的连续性比把这一过程随便地切割为片断更有利于理解。”而逻各斯之所以是“对话的”和“与大众分享的”,正是因为真理是整全的,是全体经验的综合,因而必须由生活中体验着的大众的对话揭示出来。
所谓“好古”,即强调阅读过程中所遵循的思想史的脉络,不仅关注文本(text)本身,更关注文本所依托和植根于的语境(context),并试图在思想史的框架(x,S(x))中把握其演化及流变。在这个意义上,阅读固然是基于文本的遣词造句和表情达意,但实则也包含着作为过程的知识和饱含体悟的人生。既然没有绝对意义的个人,也就自然没有作为纯个人事务的读书。除此之外,阅读还更多仰赖于文本所依托的语境,即其所持有的问题意识、思想关切、讨论主题以及所处的文化传统,甚至包括作者和译者、标题和目录、出版社和责任编辑甚至书评和荐语等方方面面也不容忽视。
学思乃过程,是将作为知识的过程和饱含人生的体悟结合而成的结果。读书首先是问题导向的,读前须有固惑,读后尚待省思。然后,才是在纠缠着你自己的那一束问题的牵引下,搜寻相关的书籍文本,并进而展开主题式的系列阅读。正如熊十力先生所主张的“沉潜往复,从容含玩”的阅读方法以及他在《佛家名相通释》前言里阐述的读书原理——用全部的生命体验撞击文字,才可迸发最质朴、最有生命力的思想。

徐复观(右三)与牟宗三(左一)、熊十力(坐者)
三、实践:“中国问题”与“人生问题”
读书之外,再来就是实践。实践既包括身体力行的直接参与,也包括审时度势的间接观察;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其对象都是我们所处于的社会、时代和世界。无论是以学术的方式介入真实世界,还是以实践的方式回应时代主题,首要的都应明确其存在与言说所处的具体语境。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问题,要相信每一代人都能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前提是应该正视自己的问题。毕竟,认识和处理个人与周遭的关系,首先要把握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与困惑;把握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与困惑,首先要了解我们所处的、当下的具体情境以及与其相伴而生的问题意识。
面对当代中国社会而言,所谓“中国语境”以及嵌于其中的“中国问题”,或是“中国经验”以及由此生发的“中国体验”,应当是在双重意义下依次展开的。一方面,承接的是古今之变意义下传统与现代的断裂;另一方面,面对的是中西之辨意义下西方向中国的闯入——这两重意义并非在同一维度彼此对立,相反,“传统与现代的断裂”恰恰是蕴于“西方向中国的闯入”这一大的背景和整体性的过程当中。因此,现代性的困惑和现代社会的藩篱也自然成为思考和回应“中国语境”下的“中国问题”以及我们这一代一切存在、言说、思考与想象的前提,而“中国该向何处去”的追问也自然应成为一切围绕展开的原点和一切学术论述服务的对象。
在这个意义上,对于包括你我在内的中国人而言,我们所共同遭遇的全部困惑或许可以化约为以下两个基本命题:一为转型时代中国社会的正义诉求,二为现代世界东西交融的情感冲突。前者乃转型期的困惑,即“娜拉出走以后”的转型中国下一步该往何去何从的迷思;后者乃现代性的困惑,即“俄狄浦斯式”的原子个体在找寻回家的路上不断自我放逐的孤独。前者是由个人所经历过的事件串接而成的个人史,即关于在转型时代何以“安身”;后者是由个人所体验过的意义串接而成的情感史,即关于在现代世界何以“立心”——而由上述两重涵义纠缠成的“中国问题”(正义诉求)和“人生问题”(情感诉求),则构成了中国社会之基本问题。
诚然,从以效率为核心的物质生活,到以正义为核心的社会生活,再到以自由为核心的精神生活,我们上下求索的前路从未平坦,追求幸福的过程亦步履维艰。鲁迅说“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但温饱甚至富裕了之后又能怎样?王朔说“过把瘾就死”,问题是瘾是过了人却没死又该如何——毕竟,痛苦的或许不是无梦可做,而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面对金融资本肆无忌惮地鲸吞蚕食和权贵资本蛮横无理地横行霸道,面对“逐万物而不返”的盛景资本主义式的消费社会的光怪陆离,面对“以私意取代公意”且全面官僚化之社会的荒诞无语,面对“技术肥肿,伦范消瘦”的信仰缺失且不问意义的现代社会的空洞机心,我们又该在求解社会与求索人生的过程中何去何从?
不幸的是,现代性笼罩下的全景式魅影和景观符号,意识形态谎言下的道德沦丧和价值中空,工具理性驱使下的世俗伦理和数字机心,使得我们对于交换价值及其符号象征的迷恋远远超过了对于使用价值及其本质目的肯认,对于政治及公共事务的冷漠远远不及对于消费及社会景观的膜拜,对于人之为人而须恪守的智慧、节制、勇敢、正义等“高贵的心性”的坚持与实践也被快捷、方便、好看、好用等消费主义的情感方式所取代。
进而,我们一方面受到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所主导的亚文化的侵蚀,另一方面受到威权主义政治结构下公共领域和社会机理的限缩,其存在与言说、感受与想象则在急剧的时代变动中由家国天下的宏大叙事蜷缩于日常生活与个体生命,甚至把个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捆绑于去政治化的消费自由,并将其视为安全感和幸福感的重要源泉。我们不禁要问,与此伴生的空心、无聊、丧尸、迷茫的空巢青年或爱美、怕死、空虚、焦虑的中产阶层,难道真的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宿命?由此引致的异化、疏离、扭曲、逼仄的社会空间和伪善、虚假、丑陋、恶臭的政治伦理,难道真的是我们无法逃避的归途?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过着丰富多彩的单调、层出不穷的雷同且千奇百怪的平庸的人生而在“没有信仰的世界里不问意义地活着”?

2013年12月9日巴西纳塔尔的一家购物中心内“盲目的人”艺术表演
面对以上林林总总的问题,带着“问题”实践,即要求我们把自己的全部融入我们所处的社会、时代与世界。我们固然无法脱逃这个时代的困惑,既不能转身告别或与世沉沦,也不应在虚幻的盛世想象中自我消解。我们当然不应遗忘这个时代的矛盾,既不该活在时代的表层浅尝辄止,也不应以任何自我放纵的方式玩世不恭。相反,真正的精英——既具有关于重要性的感受的精英意识,又具有财富、权势、地位的精英位置——必然“既依附于时代,同时又与时代保持距离”——更确切地说,它是一种通过分离和时代错误来依附于时代的关系。这既寓意着一份人与时代相遇的笃定洒脱,又彰显着个体之生命彰显时代特征的历史精神。这正是黑格尔美学意义上“情志”(pathos)的气魄,用王元化先生的概括即为“人的内心中所反映的时代精神”——明知命运不可改变,仍奋起反抗,壮美凄凉,遂成悲剧;这是鲁迅意义上“真的猛士”和“真的知识阶级”的精神,用钱理群先生的解读即为“永远不满足现状,永远批判主流,永远站在底层一边,永远在边缘位置思考中心问题。”
四、活出并克服这个时代的矛盾
诚然,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不幸是出生并成长于一个“小时代”:一个充斥着小人物、小清新的“平庸之恶”的小时代,一个充斥着小享受、小确幸的“娱乐至死”的小时代,一个充斥着小纠结、小伤感、“咀嚼着身边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的小时代。在这样一个“小时代”中,我们一方面深深地嵌于其中,另一方面又迟早会被遗忘和抛弃。
然而,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幸运的,因为在这世纪千年和时代交迭的当口,在风云变幻和世殊时异的当今,在中国崛起和三重转型的当下,我们心里还有一个充满着分歧、矛盾、冲突乃至斗争的大时代。在这样一个“大时代”中,我们有出于生命本能的对全世界和全人类所持有的基于同情的真诚理解和普遍关怀,有出于知识分子天性的对中国近代百年的苦难历史有着深切感知和深刻思考,也有出于现代世界公民职责的对未来中国和世界变革的审慎关切和美好期待——正是在这一大一小双重意义的时代中,阅读和实践得以从不同角度为我们提供了自我探索和精神成长的养料。

经济学家、教育家汪丁丁
经典阅读因其通过文本、修辞和义理而展现出充分的丰富性、复杂性和两歧性,并在大浪淘沙的历史筛选后成为人文精神的重要载体。那些跌宕起伏的历史三峡,那些幽暗精微的是非善恶,那些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以及那些曾打动过无数伟大灵魂的人性光辉,能够为我们提供足够多思想实验和灵魂拷问的契机与途径。面对政治宣传的蛊惑人心与社交媒体的认知偏差,面对公共空间的萎缩压抑和公共语言的腐败异化,问题导向的主题阅读,能够训练我们养成并逐渐善于在纷繁复杂的情势面前,锻造出基于重要性感受的判断力。而以经典阅读为核心的博雅教育在更深层次的思想关切,正是通过大学教育特别是本科教育强化对于“人文精神”或“人文关怀”的关注,以及对于“人生目的”与“人生意义”这样一些根本性的问题的思考和追问。
实践与历遍则更是如此。人生的意义,在于实践和创造;个体的价值也不在于你能占有或消费什么,而在于你能创造和贡献什么。但事实上,所谓“我”或者“我们”,只是观察、认识和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角度或一种方式。比“我”和“我们”更重要的,是被我们所观察、认识和理解的这个作为客体的世界本身。自然界也好,人类社会也罢,更为重要的是那个“素朴”的对象。一切我们的选择,与其说是我们一种为之,不如说是被动而然——毕竟,“人生是被动。”但这并不是说我们不需要主动,不能够选择,不必要实践或创造。相反,正是在这“素朴”的世界面前,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也更应该继续——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有价值的事。尽管从时间的角度来看,我们的人生轨迹或许更加波折,我们的事功投注或许前后不一;但是,如果从空间的角度回溯,你会发现,这一件件事与主动承担这些志业(而非仅仅是职业)的一代代人,连缀起来的,却如海底的珊瑚礁一般,坚定无移。
面对当下中国的急剧变动,正如香港作家陈冠中先生所言,青年人既要有根,扎根于俗世生活的平凡之中;又要有翅膀,要在凡俗生活中坚守一种青年人的本真性和理想性,不被资本或权力的逻辑所主宰。面对社会中的污浊、腐败、不义、苦难等,青年应该在日常生活中坚持一种超越的面相,将“毒药”变为生长的“养分”,并在自己身上克服并活出这个时代的矛盾。特别地,当这样一个波谲云诡的大时代再次降临并席卷你我时,对于每个个体(特别是青年)而言,重要的是,一要能够在纷繁复杂的情势面前做出基于重要性感受的判断,二要能够在价值和利益对立冲突的多歧面前做出审慎的抉择,三要能够在自我保护的前提下积累长期斗争的思想准备和行动经验。
面对这些构成人生的一连串偶然的困境,殊不知克服困境的过程也正是我们自我探索、成长和升华的过程。况且,人必须通过投入于具体情境进而成为具有生命力之“个别”。之所以说困境远比安逸更能激发人的生命力,是因为那些生命力强的人只有在困境中才更能追求并创造基于重要性的感受的问题,集结一切已表达的重要性,进而化解每一个人的生存困境。之所以说“问题”对于阅读和实践如此重要,是因为“问题”背后是热爱,热爱背后是贡献,而贡献背后是责任与承担——“做你能做的,而不(只)是你想做的事”,并且要学会勇于和坦然地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特别是选择的后果)负责。
年轻的朋友们,带着“问题”,用心出发吧!愿你们都能发现自己的热爱并忠于自己的内心,愿你们都有能力欣赏更为自由的人生,愿你们能够在大风大浪中奋勇向前,愿你们在命运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毕竟,“在生活的大海洋上,一滴露水也要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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