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与荫凉
童年之末
轰鸣着进入海湾 在拱廊似的滨岸 翻腾的海面,犁出沟壑, 激起波痕和棉絮似的海沫。 迎上一个河口 溢出的湍流, 洪涛变得枯黄。 缠绕的海藻在远处飘荡, 残枝随波荡漾。
在海岸殷切的 洼地上 不过是几间房屋 经年的砖瓦,色彩猩红, 和只有零星 几根头发的怪柳 越来越苍白;孱弱的造物 迷失在一种幻景的恐惧里。 谁要从它们 真假难辨的表象 阅读未下定决心的 不安的灵魂的音乐 看见它们就是沉重的。
澄澈的山丘从周围环绕 海岸和房屋;这里和那里 散布的橄榄装点它们如同羊群, 或是纤细如同农舍的炊烟 就要启航 在天空闪亮的面容里。 在斑点似的葡萄园和松林间, 看见满是乱石的土地 光秃如同山丘隆起的 背脊:从那儿路过的 一个男人笔直地站在围墙下, 被永远地印在了净炼的 蓝色里——和记忆中。
很少翻过这些山岗到以外的 山岭里去;疲惫的记忆 没有胆量越过它们。 我知道,路途流淌在嵌好的 沟渠里,在凌乱的荆棘间; 通往林间的草地,穿过溪流, 继续延伸 向着潮湿青苔的幽深之地, 被暗影和寂静覆盖的地方。 我惊奇地想到其中一处 在那里每一种属于人的情愫 仿佛都埋葬 在千年的气息里。 偶尔从山崖上吹来阵阵微风 直到那个让人诧异的世界的边缘。
然而,我们从山路回归。 这些路通往一个无常的轮回 拥有众多未知的面容 可支配它们的韵律被我们遗忘。 每一刻都在燃烧 在未来的瞬息里没有痕迹。 生活是一场绝对全新的冒险 无时不刻,跳动着心脏。 没有一个准则, 和固定的车辙,甚至参照, 我们无法在悲伤里辨认快乐。 再一次从乡间的小道 通往海边的房屋,到我们 怔怔的童年里紧闭的港湾, 来自外界的共识 很快就回应了灵魂的 每一种冲动,一切事物都穿上 名字,我们的世界有一个中点。
我们在童真的年纪里 云朵不是数字或者编码 而是漂亮的姐妹相视漫游。 从另一个种子诞生的 从另一个泉水孕育的 自然,虚弱,仿佛不属于我们。 港湾在她的体内,欣喜的 凝视在她的体内;她是奇迹 而我们浑浊的灵魂 未曾,或者刚要,梦见抵达。 我们在幻想的年纪里。
岁月短暂飞逝如同白昼, 吞食一切的浩瀚的海 现在呈现颤抖的怪柳 迟疑的模样,湮没每一种确信。 一个黎明应当升起向我们 宣告门槛上 一丝清澈的光如同一面水; 而我们将笃定地 在花园的石路上奔跑 去打开嘎吱作响的门。 这显然是一场骗局。 很快,迎面的海喧腾起来 波澜的水面涌动沉闷的云。 是一场风暴 在天空里等待。 可连它也离开 童年的园地而发现 留有印迹的院子如同一个世界! 探索的时刻也来到我们的身边。 童年在方寸间死去。
哦,芦苇丛里食人族的游戏, 棕榈树的胡须,集来的 精美的空弹壳! 美丽的年纪飞逝如同海面上 鼓满风帆的小船。 我们笃定凝视沉默 在爆裂时刻的等待里; 接着在虚幻的平静里 在凿出波纹的海面上 一阵狂风掀起。
狂怒的西洛可风啊 ——礁石上的龙舌兰(一)
狂怒的西洛可风啊 你焚烧 仅存一点绿色的枯黄的大地; 上面,在布满 苍白光线的天空里 几片云朵 穿过,又迷失。 迟疑的时刻,战栗 来自一种逃遁的生命 如同指尖的流水; 无法把握的事物, 光——暗,颤抖 来自土地未定的万物; 干枯的风之羽翼啊 如今我是 一株龙舌兰扎根在礁石的 裂缝里 从海藻的怀抱中逃离 张开辽阔的大口抓住巨石的海; 在每一种事物 质的激荡里,我紧闭 我再也不懂得探索的嘴唇 现在我觉察静止如同一种折磨。
而现在消失的 ——礁石上的龙舌兰(二)
而现在消失的 是流经心湖焦虑的旋涡 和褪色死亡的事物 辽阔的煎熬。 如今钢铁的意志席卷天空, 连根拔起灌木,摧残棕榈树 在紧压的海面凿出 海沫飞溅巨大的沟壑。 每一种形态都在元素的激荡里 猛烈地摇摆;这是唯一的怒吼,咆哮 来自被消抹的存在:流逝的时间 炸裂一切:在天空的穹顶漫游的 你不知道是叶子或鸟雀——再也不见了。 在脱缰的狂风的嘶喊里 你剧烈地摇晃 而怀里紧抱着花朵 尚未诞生的的结块; 你仿佛听见不怀好意的 幽灵成群飞过 浑浊的大地, 我纤弱的生命啊,现在 你多么爱你的根脉。
又是一片祥和 ——礁石上的龙舌兰(三)
又是一片祥和 在空气里:潮水在礁石间低语。 宁静的海岸上,花园里,几棵棕榈树 刚好摇晃树梢。
一阵微风拂动 海的线条而把它们短暂地 吹散,轻盈的气息在这儿碰碎而仍旧 回到自己的路途。
辽远的海面在澄澈的天空下 闪烁着,荡起涟漪,接着甜蜜地沉寂, 而在广阔的心胸里映照着我这令人哀怜的 烦忧的生命。
哦,我的残败的躯体, 你在这迟来的迷醉中 以手里盛开的嫩芽指出 每一个新生的面容,你看见:
在天空稠密的 蓝色里几只海鸟飞离远去; 它们不曾停歇:因为所有的印象里都写着: “还要在那边!”
水池
颤抖的玻璃上拂过 盛开的漂亮女人的笑容,1 枝条间挤满的云朵, 从深处再一次汇集 棉絮般褪色的景象。 我们中的一个扔出石子 击碎闪亮的网: 柔和的表面破灭了。
你看,另一朵匍匐着 浮在重新光滑的镜面上: 没有喷涌的力量, 想活着却不知道如何去做; 倘若你看见它脱离,下沉: 诞生和死去,而未曾拥有一个名字。
注: 1. 颠茄。
牧歌
迷失在我的橄榄 波涛的暗影里是美的 在逝去的时间里——喧嚣 来自争吵的鸟雀 和歌唱的河流。 仿佛脚跟也陷入 裂开的泥土, 在孱弱的叶子 银色的薄片间。破碎的 思绪诞生在脑海中 在过分宁静的空气里。
现在蔚蓝的波纹消失了。 石松抛出自己 把阴影击碎; 一片天空高高的 燃烧,一张蛛网 被脚步扯碎:失败的时间 在周围挣脱了锁链。 火车的轰鸣从不远处 传来,越来越大。一阵枪响 在玻璃似的穹苍里熄灭了。 喧腾的飞翔如同一场暴雨, 风起了,刹那的时间啊, 你的一捆被灼烧的 苦涩的模样消散了:远处 爆发一阵猎犬狂怒的吼叫。
很快田园生活将再一次来临。 天空倾斜的相位 已经恢复,向外伸展轻盈的 一道道丝带……; 茂密的芸豆 被这些丝带卷藏而消失不见。 灵巧的翅膀失去了用途, 勇敢的意志也不再必要; 只有盛大的蝉鸣 留在这热浪的农神节里。 一个女人的身影 瞬息间,在深处去了又来。 消失了,她不是酒神的祭司。
晚些时候,月亮露出新牙。 我们正从我们的 无果的流浪中回归。 再也没人可以 面对世界读出 煎熬的午后 狂热的迹象。我们忐忑 向下行走在丛簇的荆棘间。 那时,在我的国度里 有一群野兔吹响口哨。
流淌
孩子们用弹弓 吓坏了巢穴里的鹪鹩。 慵懒的晴空滴落 在水面悠然的小溪里, 这是星辰给白色道路上 奄奄一息的行者馈赠的休憩。 接骨木的枝丫高高的 颤抖,它们在山岗上 而那儿有一座夏日的雕塑 被石子打扁了鼻子; 在她身上生长着一圈 爬山虎和嗡嗡鸣叫的蜜蜂。 残破的女神没有露出面容, 而每一种事物都伸向纸做的 机群缓缓飞下山崖。 一支箭在空中闪耀, 击中一根船桅,振颤着摇晃着。 生活就是这种琐碎 细节的奢靡,徒劳 而不是残忍。 回来了 这帮拿着弹弓的孩子 无论过去一个季节或是一分钟, 他们发现死亡的面容没有改变 无论一切是否被破坏 而熟悉的果实 再也不停留在枝条上。 ——孩子们又回来了……;就这样 有一日支配我们生命的 轮回将把我们引入过去, 遥远、破碎而明亮, 被一盏未知的灯笼 印在静止的帘帐上。—— 而仍旧展开的 是泛蓝却昏暗的穹顶 在河道被钉住的水面: 只有雕像知道 时间坠落,越来越多 隐匿在燃烧的爬山虎里。 一切都在巨大的斜坡上奔流, 河中的波涛汹涌,从此 它的镜面碎裂了: 这让小巧的三帆船沉没 在溅起水沫的漩涡里。 永别了!——石子在枝叶间飕飕作响, 掠夺者的命运已经遥远, 时间落幕,它的面容再一次浑浊,—— 生活残忍而不是徒劳。
山崖
从断裂的悬崖 传来一阵螺号的声音, 坠向荡漾着 裂出沟壑迎接它的海面。 浪花上与大地分离的 语言和暗影一起 落入风的喉咙; 世界遗失记忆而获得新生。 跟随黎明的船舶 光芒展开巨大的帆 希望也在心中找到它的居所。 可现在早晨已经远去, 微光逃离又汇集 在小丘和枝叶上, 万物收拢了,更加紧密 如同一丝针眼里的景色; 现在尘埃落定, 就连风也平息 你听见锉刀正奋力地 锯断捆住我们的锁链。
仿佛音乐崩塌了, 声音坠落,远去。 就这样,聚拢的 声音从裂谷 干枯的漩涡里消散了; 缠绕的根脉 把葡萄树紧紧地抓住, 在那儿山坡的呜咽也消散了。 山崖再没有了前路, 两手抓牢矮小松树的 木枝;颤抖着 白昼的光亮渐渐弱了; 于是,一道律令降下 从边界 解开某些事物,它们只祈求 可以延续存在,可以 在无穷的辛劳里满足地坚持; 一把乱石从空中 坠落到海岸……
在刚展开的夜幕里,听见 一声号角的呐喊,一片废墟。
阿森尼奥
旋风扬起尘埃 在屋顶上,风车上,荒芜的 空地上,戴着风帽的马儿 嗅着土地,静静地 站在旅店闪亮的玻璃窗前。 街道上,你面朝大海,向下行走 在这样的一天里 有时是雨有时是燃烧的天空,仿佛 一阵响板似的旋律 忽然跃起,把编排紧凑的,相同的 时间打乱。
这是另一个轨道的信号:快跟上它。 你朝着地平线向下行走,天际 有铅似的小号,高高的在旋涡之上, 比海浪更漂泊;盘旋的带着咸味的 雨云,被暴乱的狂风吹动 直到阴云;如此,脚下的 卵石嘎吱作响而缠绕的海藻 绊了你一个踉跄:阿森尼奥啊, 也许,那一瞬间是你无比期待的, 能把你从即将完成的旅途,锁链的 扣环,未动的前行,和静止的事物 无比强烈的瞻望中拯救出来……
你听,棕榈树之间提琴 颤抖的声音,在滚滚的 雷声和铁片震荡的咆哮里 熄灭了;风暴是甜蜜的 当白色的天狼星从蔚蓝的 天空中涌出,遥远如同下一个 夜晚:倘若闪电把天空雕刻 线条伸展如同一棵珍贵的树木 在泛紫的光芒里:那么,吉普赛人的 定音鼓是寂静的轰鸣。
你向下行走到坠落的黑暗里 而这黑暗把正午变成一个夜晚 仿佛燃烧的球面,摇摆在海岸,—— 而那之外,一片阴影中只拥有 海和天空,散布的渔船里跳动 乙炔的灯盏—— 直到天空战栗 落下水滴,渴饮的泥土冒出轻烟, 周围的一切拍打着你,摇晃着 柔软的帘帐,一阵辽远的簌簌的 声响掠过大地,街道上纸糊的灯笼 尖叫着落了下来,变得干瘪无力。
如此,灯心草啊,你迷失 在柳条和湿漉漉的草席间, 拉扯着自己粘稠的根须,它们从未 变得细长,你的生命摇曳着,而你 向着窒息的恸哭洪亮的 虚空伸展,古老的波涛卷动你 海的巨网吞噬你;可一切 依然把你重新记起,街道拱廊 围墙镜子都把你钉在唯一的 凝结成冰的众多的死亡里, 而倘若一个动作掠过你,一个词语 落在你身旁,阿森尼奥,那也许是, 在消融的时间里,一个为你升起的 被截断的生命的印记,而风 把它和星辰的灰烬一起带走。
蛹
暗绿的树身 长有嫩黄的条纹和痂块。 空气里摇曳着一种对贪婪 树根的,对肿胀树皮的怜爱。 这些光秃秃的植物 是你的,它们重新生长 在四月的气息里,潮湿而快乐。 而我从这片阴影里凝视你, 在我眼中,你是又一个复苏的花丛。
每一个瞬间都给你带来新的枝叶 由此引发的惊奇超越每一种其他的 短暂的欢愉;生命跟随急促的波浪 来到这花园里最为偏僻的角落。 此时目光落在泥块上; 一朵记忆的回浪抵达 你的心而几乎要把它淹没。 呐喊的声音在远处回响:看啊,时间 坠落,和激荡的漩涡一起消失 在礁石间,每一种记忆都熄灭;而我 从自己昏暗的歌声里把我自己伸向 这太阳伟大的事业。
你不要思考劫掠你的事物 比如今日,而它是沉默的伙伴 给你带去一个遥远炽热的午后。 你是我的猎物,你给我的 是人类激动的颤抖短暂的时间。 我不想错过哪怕任何一个刹那: 它是我的部分,每一个更多都是徒劳。 我的财富就是这种情感的波澜 它越过你,把你的面容 转向高处;这微微转动的 眼睛现在已经懂得如何去看了。
如此,确切的时刻和帘帐的 飘动以及房屋间树枝的摩挲 一起离去;然而,反抗你的 沉闷的阴影,没有消散。那么 你好像和我一样,在残缺的 存在荒凉的边境上;你的 新生也是一个无果的秘密, 一个失败的如同所有 在我们身边绽放的奇迹。
栅栏外浮现的波涛 好像有时在和我们述说着救赎; 仿佛能升起轻盈的 幻想,弥散它的轻烟。 盘旋着游走在海面,现在化作 双桅船的模样在天际的海线上。 其中的一缕无声无息地飞翔, 铅似的水面好似掠过一只流浪的 翠鸟。太阳沉没在云朵里, 狂热的时间,颤抖着结束了。 一种荣耀的喘息没有声响地 在喉咙里涌动:闷热的午后 出现救赎的帆船,到了: 你看它在浅滩之间摇摆, 它在讲述它的小船转向 温顺的海浪——它在那儿等候我们。
蛹啊,这无名的折磨 是多么苦涩,它滚动着我们 把我们带向远方——可后来 尘土上甚至没有留下我们的足迹; 而我们将向前行走,没有搬动 巨大的高墙上哪怕一块石子; 也许一切都已落定,一切都已书写, 而我们将不会看见沿着路途升起的 自由,奇迹, 和曾经毫无必要的事物!
海浪和蓝天没有波痕。 丰收的海岸如同甜蜜的子宫 可现在它的轮廓已经改变。 寂静把我们锁在它的园地里 紧闭的双唇是为要不去谈论 我想和命运 签订的一张契约:我想 用我的受难来弥补你的欢乐。 这种愿望仍旧诞生在我的心里, 而每一种情愫都将消失。于是 我想起缄默的祭品,是它们支撑着 生者的房屋;我想起宣告退让的心 好让毫不知情的孩子笑出声来; 我想起干净利落的切口,干枯的 木桩垂死的 火刑,颤抖着熊熊地燃烧。
纹理
快舀,船已经失去平衡 而水的晶石正在被打磨。 它们从洞穴里出来到这 微风吹拂的枯黄的海岸。
黄昏散落的,一群蝙蝠, 在黑暗里,没有惊扰我们, 和先前一样;而探进阴影的 船桨不再碰撞壁垒般的礁石。
外面是太阳:静止 在它的转动里,喷涌着火焰。 凹陷的天空明亮沸腾, 仿佛是一面不被打碎的玻璃。
一个渔民在小船上拉扯 湍流里属于他的鱼线。 他看见深处的世界显露轮廓 如同被一枚镜片改变了模样。
纤薄的船壳摇荡着, 把船桨留在木架上, 不要让回忆刺痛你, 搅扰了这些平静的午后。
我们被虫儿和飞鸟包围, 轻风是柔软的羽翼。 它们散去:太多的光亮黯淡。 太孤独的思绪融化。
很快一切都要变得浑浊, 海浪要绽放更多晦暗的波痕。 现在就这样吧,在要结束的 太阳的暴雨里。 一阵起伏摇碎了 变得抽象的形状和边界: 每一种既定的力量从路途 偏离。生命在颠簸中成长。 仿佛没有火焰的篝火 正为明晰的印记准备: 在这光里我们的光亮变得微弱, 在这火中面容和事物都在燃烧。 就让被填满的心 在绽开的浪涛里消融吧; 就让你的名字噗通一声 如同无用的石头沉没在水中!
一个星辰的痴妄解开了, 连同一个平静闪烁的恶。 也许我们将看见放晴的时刻 在燃烧的镜面上与我们相会。
丘陵上矮葡萄的山坡 向下延伸,朝向我们。 这里收捡麦穗的农家 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唱着歌谣。
哦,夏日葡萄采摘的时节, 星辰轨道的 扭动!——从此我们的身体里 诞生了一种被悔恨着色的惊奇。
你言语却不知道你的乡音。 你的记忆仿佛褪色。 你走过而你知觉 你被消耗的生命。
此刻,如何?你重新称量 你的重量,忽然,摇曳的 事物沉沉地都压在铰链上, 魔咒悬在空中。
哦,我们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同。 像这样一动不动。再也没人听见 我们的声音。如此,我们湮没 在一个越来越深邃的蓝色漩涡里。
海滨之家
旅途到这里结束: 在微小的担忧里,再也 不懂得呼喊的灵魂被割裂。 现在分秒都是相同而固定的 如同水泵一圈圈圆轮的转动。 一圈:轰鸣着水的升起。 又一圈,又一些水,间断嘎吱的声音。
旅途到这片海岸结束 这里缓缓的潮水不懈地拍打。 除了虚无,只有慵懒的轻烟 洼地编织的柔和的微风 吹拂的海岸:少有时候 在沉默无风的气候里 在气流迁徙的岛屿间 浮现群山的科西嘉岛或是卡普拉亚岛。
你问,倘若如此是否一切都将消散 在这稀薄的记忆的云雾里; 是否在混沌的时刻或者浪花的 叹息里,每一种命运都完成它自己。 我想告诉你不是的,告诉你 你超越时间的时刻正在来临; 也许只有愿意的人才可以走向无穷, 或许你能做到,谁知道呢,而我却不能。 我想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不是救赎, 可总是有一个人可以颠覆每一种轮廓, 走向出路,成为他想要的模样。 我想在放弃以前为你指出 这条逃亡之路 它短暂如同海沫或者波痕 在波澜的汪洋里。 我把我吝啬的希望也送给你。 送给新的日子,我倦了,不懂得如何让希望成长: 我把它典当给你的命运,或许可以拯救你。
路途到这片海岸结束 这里潮水交替着冲刷。 你的邻近的心没有听见我 或许它已经启航前往永恒。
死者
海面溅起浪花在迎面的 海岸升起一朵泛着白沫的雨云 直到平坦的沙地把它吸尽。这里 我们曾在铁色的岸滨浇铸一个白昼, 我们的希望比深海 喘息更加剧烈!——无果的旋涡呈现绿意 仿佛是为了许多在生者中凝视我们的白昼。
有时北风抚平盐渍的湍流 浑浊的浪结,把它们 从抵达的地方送回,四野中有人 把渔网挂在砍伐的树枝上 树枝延伸到路途而路途向下通往 目光以外的地方; 光芒迟来的冰冷的触碰 沥干褪色的渔网;那上面 致密的蓝色水晶眨着眼 坠落在一个被浪花拍打的 天际的弧顶。 比起涌现在我们身前 被波涛摇曳的海藻,这短暂的宁静 更是激起我们生命的波澜:旋转 如同一个顺从的白昼在我们体内 停留在它的边界;把枝丫与枝丫 连结的线条,在它们之间有心在挣扎 如同海里的绿姑1 挤在渔网的孔眼里; 我们无法动弹,我们在流浪 因为冰封的死寂。 如此 或许连死者也被剥夺了每一刻 泥土里的休憩:比活着还要残忍的 力量把它们从那儿拖了出来,而四周, 是被人的记忆反复啃食的恶鬼, 它们被这股力量拖向海岸, 它们是没有肉体或者声音 被深渊背叛的呼吸;它们 残缺的羽翼掠过我们,甚至现在 刚好从我们这里分离,沉没 在海的筛网里……
注: 1. 学名细鳞绿鳍鱼。
三角洲
在隐秘的倾泻里破碎的 生命我把它系在你的身上: 它在自己的体内挣扎,几乎 不认识你,被掩盖的存在啊。
当时间在它的堤坝形成旋涡 你把你的事业配给它的广阔, 记忆,你绽放,在你向下行走 黑色的地带里你显得更加清晰,
如同现在,雨后,重新凝集 绿色在枝丫上,红土在墙上。 我不知道关于你的一切,除了 沉默的讯息,支撑着我在路上:
倘若它存在一个形状或是梦的 烟云里有一个离奇的念头 轰鸣着与潮汐碰撞的海岸 她狂热,荡漾,她哺育你。
灰色的或是硫火撕裂的时间 在摇曳中没有关于你的任何 除了从迷雾里驶向海湾 拖船的一声鸣笛。
相遇
请你不要把我抛弃,我的悲伤 把我抛弃在街道上, 街道被港口吹来的风拍打 扬起炽热的旋涡,而消散;亲爱的 悲伤在渐渐衰弱的微风里:同样地, 一朵漫游的云彩 在船舶停靠的地方被推动 这里白昼发出最后的声音,高高的 一只鱼鹰拍动翅膀。
湍流的附近是河口,干涸的 水,生机勃勃的石子和泥灰; 可它更是属于人类陈旧的姿态 更是属于来自北方 越过把我们团团围住的边界 苍凉的生命的河口:憔悴的面容, 枯瘦的双手,列队的马匹,刺耳的 车轮:不是生命:是植物 来自波涛之上的另一片汪洋。
行走在泥泞已经结块的 车道上,未曾有一丝偏离, 仿佛穿着长袍游行的人, 行走在散落的穹顶之下, 仿佛是玻璃的镜面破碎, 行走在裹住我们脚步的 细密的微风里,让我们 和马尾藻一样起伏 仿佛是窃声私语的竹帘。
悲伤啊,倘若连你也丢下我,那么 只有强烈的预感在这雨云里,仿佛 我的周围漫延着 一种嗡鸣的声音,好似指针 在一个时辰就要来临的时候; 我木然坠入熄灭的等待, 等待一个在这岸边 毫不胆怯的人,看不见的 浪涛缓缓流荡,偶然里遇见了海岸。
也许我将拥有新的面容:在光的 侧影里,一个动作把我引向 附近一根贫瘠的枝条,它生长 在餐馆门口的花瓶里。 我把手伸向它,我觉察 另一个生命正成为我的,曾从我身上 剥离的容貌现在填满我:仿佛有戒指 戴在手指上,可缠绕手指的不是叶子 是头发。
接着是虚无。被淹没的人啊!你离去 如同你到来,我却不知道关于你的任何。 你的生命仍旧属于你:它消散 在白昼零星的闪光里。为我祈祷吧, 祝福我向下行走,踏上另一条路途 而不是一条属于城市的道路, 不是在迷失的气息里,不是在来往 生者的面前;祝福我知觉你在身边; 祝福我向下行走,毫不畏惧吧。
蒙塔莱 著
南 岸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