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非虚构写作的几点思考
关于非虚构写作的几点思考
在接触“非虚构写作”这个概念之前,我就对“纪实文学”、“报告文学”感兴趣,并依然记得《美国中学生报告》、《迷失日本 十一位赴日新娘的情感实录》等作品的一些描述,当时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社会阅历都不足以支撑我去进行深度阅读和思考,只是对于书中所描绘的另一个国度的生活感到好奇而已。但现在,在阅读了《小镇喧嚣》《白色记事簿》《身边的陌生人》《我在北京送快递》《我的皮村兄妹》等当代纪实作品之后,再加上我在基层作为笔杆子,时不时要写宣传稿和做调研报告,无论是书本的阅读还是工作的需要,都让“非虚构写作”这个概念越来越吸引我。于是,在工作之余忙中偷闲,梳理一下自己对于“非虚构写作”的一些感受和思考。
一、非虚构写作对于个体的意义
1.舒缓工作生活的压力
作为舒缓生活工作压力的一种途径,非虚构写作通过对于日常经历的记录,把他人的抱怨变成写作素材,把生活的困苦、工作的不顺以旁观者的角度重述一遍,通过与自己的生活工作拉开距离,有助于让我们从情绪之中走出来,冷静地面对种种现实困境。
例如,在微信公众号“新乡土”上发布的《以自己为方法——通过党性实现的涉诉信访治理》上、中、下这三篇文章中,赵耀彤同志没有采用比较官方的,在正式会议上的经验交流讲话稿这种行文风格,而是用一种跟亲朋好友唠嗑的方式绘声绘色讲述了他的那些接访故事——他是如何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化解与脾气执拗的“老上访户”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从而走入上访人的精神世界,剖析对方隐藏在偏执要求背后的精神诉求,从而对症下药。他关于接访的一些细节描述如此鲜活,仿佛在我们读者眼前上演着一场信访与接访的戏剧。而这个读者当然也包括赵耀彤同志自己,对他而言,“文字,不但能够帮助我们完成面临的具体工作,而且我们还可以通过文字,迅速实现对现实繁杂事务和情绪泥潭的超越,让我们能够在身子俯在尘埃里的同时,在灵魂里开出花来”。
2.挖掘平凡中的真善美,发现生活中的希望
对于广大中下层人民群众来说,工作往往是单调的,生活甚至是艰辛的,但是我们除了积极乐观之外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学会发现平凡世界中的真善美,发现平庸之中的彩色希望,这样才有继续生活的勇气,而非虚构写作就是在日常的柴米油盐和应付折腾之中寻找真善美,培育希望。
对于互联网生态来说,仿佛只有“人咬狗”这样足够新奇的信息才能在这个各种信息泛滥、各种声音喧嚣的时代中脱颖而出,吸引眼球。从这点来说,互联网世界越来越悬浮,越来越远离现实世界,这意味着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世界在互联网平台上是被边缘化的、被隐藏的、被遗忘的。针对这种否定广大人民日常生活的互联网趋势,当今非虚构文学的一个重要任务就在于借助互联网平台展示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价值,即平凡世界中也有值得人们去发现、去珍惜的真善美和希望。
可以说,非虚构写作是在黑白单调的硬块水泥路上镌刻鲜艳的精神之花,把无聊日常变成一种文学创作。
3.建构自己的生活和附近,在陌生人社会中建设一个熟人社区
大都市作为一个陌生人社会,在其之中的人们所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很多时候遵循的是市场和资本的逻辑,这种逻辑的目的是提高经济运转效率,在其基础之上的人际关系就会突出“短平快”的特点。比如说一个金拱门的店员他每天都要接待很多客户,他与这些客户的联系仅限于购买汉堡等食物这一市场行为,仅仅通过这种市场行为是很难深入而全面地了解一个人的。而我们的很多都市工作都类似于金拱门店员这样,这就导致诸如客户关系、同事关系等大量浅显的交往主导着都市人的人际关系网络,造成“自我的悬浮感”——都市人看似与很多人打交道,但是真正深入交心的朋友能有多少呢?所以身处陌生人社会的大都会之中,人们对于他人的理解就往往是标签化、刻板化,肤浅化的。但“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本质没有变,这意味着都市人仍然渴望与他人交流,建立深层次联系,只是他们往往采取了另一种方式——所谓宅家避世的宅男宅女只是把这种需求投射到了二次元之中,因为在二次元之中,这种关系既能满足该群体对于“爱”的需求,还能避免现实中的诸种麻烦和风险;粉丝与偶像的关系也是如此,粉丝把“理想的爱”投射到偶像身上,以致于他们无法忍受偶像“塌房”,甚至稍微一点的瑕疵。在这里顺便引出另一个现象,即陌生人社会人际互动的一个悖论——大都会只是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时空距离,却放大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人们以各种方式将自己的需求投射到或虚幻、或遥远的他者身上,但是对于同住一楼的邻居却是视而不见。
而非虚构写作则可以成为我们建构一个“熟悉的附近”的方法。我们不必像学者一样深入一个陌生环境进行田野调查,而是可以从身边开始确定非虚构写作的对象,比如身边的邻居、小区的物业、守门的大爷,他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能动个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我们可以在与他们的打招呼、唠嗑、抱怨之中逐渐勾勒出他们的精神世界,用笔和文字为他们的灵魂画像,从而更深入地理解我们生活附近的人们。要注意的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与他人构建起来的往往是一种不涉利害的熟悉关系,这与主导我们都市生活的市场型人际关系正好是互补的;当然也没有必要用力过猛,这种深层关系不是让你跟门房大爷谈恋爱,而是了解他的基本情况,每天上下班能够打个招呼的程度。
二、以人民为主体的非虚构写作
1.较低的操作门槛与较好的普适性。
虽然说做好非虚构写作需要种种写作技巧上的锻炼和提升,但其好就好在不需要很高的操作门槛。一位农民伯伯在田坎上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在记账簿上写下今天播种、浇水的经过;一位工人师傅在工地上午餐的时候,就可以用手机录音功能讲述今天在手脚架上的艰辛工作。条件好的可以在智能手机甚至笔记本电脑上进行创作,没条件的就像《我的皮村兄妹》所描述的那样用铅笔在烟盒上写也行,总而言之,非虚构写作有着广泛的现实可操作性,能够做到随时能写,当下就写。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文学技巧这个量变,而是蕴藏在广大人民日常生活中的真情实感这个质变——只要有真情实感这个质变在,那么我们就不用过于担心写作技巧这个量变,就不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是会有璞玉雕琢成器,明珠尘尽光生的那天到来。
2.“非虚构写作+互联网”是劳动人民占领意识形态高地的一种武器。
第一,“非虚构写作+互联网”是人民群众发声的一种渠道。在这个各种信息泛滥,各种声音喧嚣的时代,互联网平台上往往充斥的是那些能够吸引眼球,突出各种新奇的“人咬狗”的新闻,而大多数平凡人是沉默无声的,他们的平凡世界也是被忽略不见的,这就是互联网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一种对立和不平衡,即少数人站在舞台中央的狂欢与大多数站在舞台边缘的隐没。而“非虚构写作+互联网”可以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为自己发声的渠道——将广大人民群众的柴米油盐、工作生活记录下来,在“网易人间”等网络平台上展示自己的存在,发出自己的声音。
第二,“非虚构写作+互联网”是穷人反抗被抹黑的一种方式。非虚构写作有助于人民群众抵抗布尔乔亚文化商品的抹黑,我们可以看到,在一些影视作品中,穷人往往是以蛮不讲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的流氓无产阶级这一形象出现的,我们当然承认这种人在现实中存在,但他们能代表全体人民群众吗?他们是人民群众中的主流吗?甚至还有租下北京四合院、经常吃麦当劳的所谓“精致穷人”。可以说,以部分代替整体、以细节遮盖全局、以虚假冒充真实是布尔乔亚在意识形态战场上的惯用手段。人民群众当然可以指望来自或者同情人民群众的文艺工作者创造出反映人民群众真实生活和感受希望的作品出来,但是人民群众也可以,也应该自己拿起笔来反抗布尔乔亚的抹黑,在意识形态战场上主动出击,用自己最具现实意义的作品去反驳被布尔乔亚歪曲的穷人形象,毕竟最了解人民群众的,还是人民群众自己。
3.非虚构写作有利于引起共鸣,促进不同人群的沟通和理解。
人们往往因为相互的不理解从而只是标签化地去看待他人,这样所建构起来的他者必然是不完整的、平面化的,充满各种偏见的。但非虚构写作通过记录和展示不同群体、不同行业人们的生活和感受,就有利于建构起一个立体、丰满的真实人物,一个程序员读者或许会与外卖小哥所描述的狂奔赶路这一场景产生共鸣,从而理解到外卖小哥工作的不易;一个月嫂读者或许会与摆摊大学生所描述的被城管驱逐的日常场景产生共鸣,从而理解到当今大学生的就业难。总而言之,通过记录和展示引起共鸣、实现理解,这有利于打破因为社会分工日益细化而越来越坚固的行业壁垒,实现人民群众的内部团结。
4.非虚构写作作为一种走向阶级意识觉醒的过程和催化剂。
非虚构写作对于劳动人民来说,不是一种“为美而美”的纯粹文艺创作,更不是布尔乔亚的风花雪月,而是通过创作,达到“认识你自己”,觉醒阶级意识的一种方式。通过非虚构写作来反观自己的现实生活,劳动人民可以展示生活工作中的点滴得失,控诉布尔乔亚的黑心压榨,并与他人产生共鸣。这种具体而感性的反观、展示、控诉是可以被上升到《资本论》等理性思考的层面上去的,是有助于人民群众意识到阶级压迫的残酷性、隐蔽性、扭曲性,最终觉醒阶级意识。
参考文献
1.微信公众号“新乡土”,2024年1月16日,《以自己为方法——通过党性实现的涉诉信访治理(上)》,https://mp.weixin.qq.com/s/JYdPe4XI2ymxi9T44Lu_nw。
2.微信公众号“新乡土”,2024年1月16日,《以自己为方法——通过党性实现的涉诉信访治理(中)》,https://mp.weixin.qq.com/s/JYdPe4XI2ymxi9T44Lu_nw。
3.微信公众号“新乡土”,2024年1月16日,《以自己为方法——通过党性实现的涉诉信访治理(下)》,https://mp.weixin.qq.com/s/JYdPe4XI2ymxi9T44Lu_nw。
4.《非虚构写作中的农民书写及其价值——以朱晓军的创作为例》,《浙江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5期525-530,共6页,宫富,郑芷奕。
5.《论非虚构写作在媒介融合时代的新质传播——以李娟非虚构创作为例》,《黑龙江社会科学》2024年第5期93-100,共8页,徐宏任。
6.《我的皮村兄妹》,中信出版集团,2024年5月版,袁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