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杰小时候的部分故事细节(基本上每件事他在访谈中都讲到过)
🔺1、让我从头说起吧,因为童年经验影响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和精神面的观点。
以我来说,这些早期的经验,终将引领我以太极来解析这世界:人与政府的关系、男人与女人、老师与学生、工作与生活。
很多人问我,我会练武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很调皮?其实我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是后来才变调皮的……
家里有母亲、两个姐姐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
我两岁大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所以我对父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因为是老幺,母亲从不许我去游泳或骑自行车,任何有危险性的活动、或只是稍微有点危险的运动,通通不允许。
当同年龄的孩子在街上玩耍,我这乖顺的好孩子只能待在家里面。
“不许碰!”当大人们这么告诫我,我连摸也不会去摸一下。“不准吃!”我就连沾都不会去沾。这就是我早年的回忆,我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即便开始上学了,我也还不会骑自行车,每个人都骑着自行车四处跑,我却一直到14、 15岁了才学会骑车!游泳、滑雪……这些小孩子们早就会玩的玩意,我一样也不会。因为母亲下了禁令,我就决不会在她背后偷偷试。
我八岁了才上小学,比别的小孩子晚了一年就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很受老师们喜爱。可能是因为我很诚实,又很听话。老师们因为太宠爱我,还让我当体操小老师,只有少数优秀的学生才能当小老师,帮老师维持秩序、记录出席情形……做些诸如此类的工作。
每班都有阅读小老师、数学小老师,不过当上体操小老师,要每天带领一到六年级的学生做课间操。
所以我每天都站在学校的领操台上,带着全体学生做体操:“1、 2、 3、 4……2、2、3、4……”可能有些人不了解中国的教育制度,每天上午第二堂课的下课时间,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要在操场排好队,大家开始随着扩音器放出来的音乐,一起做国家规定的体操。而我就站在大家面前的领操台上,很严肃地:“1、2、3、4……2、2、3、4……”我不知道受老师宠爱是好还是坏,不过我觉得每次考试
都能拿到一百分很不赖,而且是每一学科都满分。
有几次考试的时候,我忘了加上破折号或小数点,就拿到老师面前交卷了,她会问我:“你确定你要交卷了?你确定你都想清楚了?”放在我面前的是已经解答好的试卷范本,“你真的确定要交卷了?”她追问:“都检查好了吗?”
“呃……呃……”我快速地浏览一下考卷,或许我的试卷真的需要再修改一下,我马上赶回座位修正。
唯独音乐课让我很棘手,因为我天生五音不全,每次唱歌音都抓不准,我这一生中,一直没办法抓到音准。
我知道我不会唱歌,老师也很清楚我不会唱歌。
到了期末考……每个学生都要个别唱歌,我在一旁等着上场,越来越紧张。
“我死定了,”我心想:“逃不掉了。”
可是我又想保持我完美的成绩,你看,我是很认真的学生吧。一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写完了作业才会吃晚饭或出门去玩。如果作业没写完,我会很有罪恶感。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用功,也提高不了我的唱歌技巧。
终於,音乐老师叫了我的名字(该死!),我站起来。“李连杰,你今天喉咙痛对不对?”
我吃了一惊:“啊?”这是我逃走的好机会!可是我母亲教导我不可以说谎,所以我张着嘴站着,心里很困惑。
“啊?”
“如果你喉咙痛,就不必考试了,坐下吧。一百分。”
🔺2、缺失~
🔺3、自从赢了第一面国家级比赛的奖牌后,我就不需要再上学了——连上午的课也不必上了!
他们要我搬进体育学校的宿舍,从那时候开始,一整个礼拜都得住在那里接受训练,只有星期六能回家,星期天晚上又要回宿舍,一到星期一早晨,又开始接受训练。
我对训练课程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苦。那真是超乎寻常的严苛。
我们有大约十三名学生接受同一位教练的指导(译注:李连杰当时的教练是北京武术队的吴彬教练),每天早晨六点整,我们会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
铃铃铃——!
在九十秒内要着装完毕,到操场上排好队,立正站好。一个小时的练习后,才有机会刷牙、洗脸、吃早餐。八点半继续练习,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二点。
吃过午饭,我们可以午休一会儿,不过那不表示我们可以休息。因为这所体育学校在北京太有名了,成了外国观光客的热门参观景点。
我们其实很想在饭后睡个午觉,不过通常正当我们睡着了,就被广播叫醒—— “观光团来了!”
只好赶紧爬起来,到外面为外国观光客表演,这种事多到我都不想记得了。
吃过晚饭后练习又继续展开,通常从七点半开始。
晚间练习唯一的好处是,我们终於可以在室内体育馆练习,上午与下午,我们得在户外训练,体育学校只有一所体育馆,其他运动项目取得了白天在室内练习的优势:早晨归体操队使用,篮球或排球则是分到下午等等。
武术队只能利用晚间,趁着其他人回家的时候使用。晚间练习从七点半练到十点——有时到十点半,我们的练习时间通常一天长达八小时,真的很辛苦。
当时中国还很穷,不但常常停电,还要分批限电,因为没有足够的电力维持整个北京的用电,所以每星期中的每一晚,都会有某一区停电,我们这一区是星期五。
整个世界在星期五晚上变得漆黑一片,没什么比这更快乐了,没有灯也就没有练习——多美妙啊。我们都等不及星期五的到来。
星期五的晚间练习停了好一段时间,差不多成了一项惯例。
某个星期五晚上,正当我们在享受休息时间时,突然听到突兀的声音。
铃铃铃!!!
就是那恐怖的铃声!虽然觉得困惑,大家还是赶着到操场去。教练看了我们一眼,马上对我们大吼大叫。
没人换上运动鞋,大家都是穿着拖鞋就出来了,连衣服也邋邋遢遢的。就像一群没纪律的小兵,被严厉的士官长询问:“枪他妈的都到哪去了?你们穿这个也叫军鞋吗?”
“好啊,”教练吼着:“你们以为今天晚上不用练习了?”
“今天是星期五啊!”大家心底想着,可没人敢真的出声反驳。
教练叫大家都回去换上鞋,然后又破口大骂我们动作太慢。处罚就是在月光下跑了好几圈操场。
跑了很久之后,教练叫大家慢跑进入体育馆里。
“可是体育馆里黑漆漆的┅”大家心想:“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4、等大家都排好队了,教练——这个厉鬼、可恨的人!拿着手电筒,就靠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点出十三个位置。
“你┅站这。下一个┅站那边┅”然后关上手电筒。“好——开始练!”
关於我们的练习,有一点你必须先了解,我们都很重视武术┅不过,只要一逮到机会,没有人不想趁机偷懒,教练就只有一双眼睛,怎么也没办法同时监督每个人。
如果教练正盯着你看,压力就来了,动作一定要优美、有力、准确。不过当他背对着你时,手臂就下垂了,招式也七零八落的。
一旦他又转身看着你,不可思议地,飞踢也漂亮了,出拳更是有力,可以下腰,也能侧翻,我们又摇身一变成为武术的典范。
在正常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有灯的话——大家都会像平日一样偷懒,没有人会笨到失手。
不过,在一片漆黑中,没人能预料手电筒会在什么时候打开。
万一教练突然把手电筒照着你,而你又刚好在偷懒的话,下场很难想像。我们所体验的是真真实实的恐惧。
在一片漆黑的体育馆中,根本没人看的见我们有多么努力┅┅我反而练习得比以往更加彻底。
一直到我失足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突然踩错了步┅可能是地不平,结果我扭伤了脚踝。
那痛楚真是难以忍受,但是我更怕那该死的手电筒,所以一刻也不敢停止练习,还是跛着脚继续练。
终於,操练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有例行训练,我的脚还在痛。
中午为观光团表演,我的脚依然很痛。
当天晚上又得为另一团观光客表演,我的脚疼得越来越严重。
终於忍到星期天回到家,脚已经没办法走了,肿的像个发酵的馒头一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敢开口。
为什么?因为我们早就了解到,抱怨伤痛只会让教练指派你去做另一套更吃重的练习,让你悔不当初。
比方说,如果有学生说她伤到了手臂,能不能让她休息一下呢?“嗯┅”教练会这么说:“没错,你的手臂要好好休养。不如你改做腿部训练?”然后踢腿两千次。不管你拿什么理由来规避操练,教练永远有十种替代方案来反击你。他不会管你的伤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就是有办法找出与受伤部位无关的各种练习法。
“你膝盖痛?好,你不必跑步了,改做一千下仰卧起坐。”
新的任务往往带来更大的痛苦,忍着膝盖疼痛跑步可能还好一点。
抱怨只会让自己更惨,从此你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星期一我回到学校,走路时脚跛的很严重。看了我脚受伤的状况,教练让我改做上半身的运动。
於是我站着,面对镜子,乖乖地打拳。刚好这时候有另一位教练来参观课程训练,他注意到我一个人在角落,於是停下来问我为什么不跟其他人一块练习。
“我的脚受伤了。”我回答。
“哦,所以你才在做手臂的练习动作啊。那么,让我来看看你的脚吧。”
当他看到我的脚踝竟然肿的像火腿时,把我的教练拉到一旁说:“或许你该带这小孩去医院,看起来满严重的。”
当X 光片照出来一看,原来我的脚骨已经折断了。
我竟然顶着一条断脚练习了整整两天——就因为我太害怕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我想这也算是我第一次的重大伤害。至少我现在能拿这段往事来开玩笑了。
从腰部以下,我被一层大塑胶石膏给裹住。
这么说我终於可以休息了,对吗?
想都别想。
接下来几个星期,有位年纪大一点的同学天天背着我去操场,他会帮我就定位,然后我就站一整天做手臂运动,一千下、两千下┅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训练场地,这是规定!练习结束后,那位同学再过来背着我回宿舍,几个星期来都是如此,直到我的脚痊愈为止。
🔺5、缺失~
🔺6、我们显然是被列为高度保护的一群,包含随行人员在内,整团一共有 44人。
然后再加上26名中央情报局派来的保镖,一位保镖要负责监看两位小朋友,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群美国警察一路跟着我们。
没人知道大陆人到美国会出什么状况,所以有巡逻车在前方开路,数百名警察试图隔离围观群众,或许有人会被这场面吓到,但是我却觉得很好玩,我从来没这么靠近警察过。
我渐渐长大…也越来越调皮。
大部分的小孩,在进入武术学校以前都很调皮,但是慢慢地,纪律会让他们变的服从。
我则是相反。本来一直是温顺的小孩,长大了却变的捣蛋好玩,甚至到了厚脸皮的地步。
事实是,离家快一个月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胆子也越来越大。
例如,我对保镖的配枪很有兴趣。
虽然官方规定保镖们不许和我们交谈,我还是缠着保镖问他能不能让我靠近看看他的枪或是拿看看。
我特别记得我老是试图开保镖的玩笑,因为我年纪轻、个头又小,一起走路时,我习惯拉着他的衬衫走,他走在前头,我就挂在他身后,而我的身高刚好给了我靠近他腰带的优势,也就是他配枪的位置。“哇,好酷哦!”每次我摸到他的枪时,都会引起他一阵紧张。
我还记得我每天至少要这么捣蛋一次。
真是有趣的回忆!
在中国经过严格的餐桌礼仪指导后,对餐桌摆设我们可是训练有素,每个盘子——我们是这么被教导的——都配有一套刀叉及奶油碟。
这种刀只能用来抹奶油、那种要和别的一起使用,每一种器具都有专门的功用。
我一直深信,如果用错了刀叉就会让祖国丢脸,同时我的前途也跟着毁了。
说老实话,要我们这群小孩子应付一堆刀刀叉叉,还真是有点伤脑筋。“千万不要忘了餐桌礼仪。”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但是一会儿之后,我们注意到那些保镖——在一旁和我们一起用餐——根本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他们抓了鸡肉就直接用手撕开,没有人小心翼翼地用刀叉切,而是张开大口就咬了…我们都看的目瞪口呆。
你知道我们学的是什么礼仪标准吗?是一套承袭自英国白金汉皇宫的系统,与英国皇室用餐时所使用的范本,就是那么正式的礼仪。
就座时脚要并拢,手臂绝不可以靠着桌子,要好好地摆在膝盖上,当主人上菜时,不可晃动,等主人拿起刀叉时,你才可以跟进等等。
总之,我们来美国前已经准备好要完美无暇地表现。
可是,接着我们便发现所有的食物都事先准备好了,摆在长桌上,而且得自己拿盘子绕着长桌选菜,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再回到自己的座位用餐。
看看右边,我们听到大声喧哔、咀嚼食物的声音。
看看左边,盘子撞击出声,人们翘着二郎腿坐着。
所有用餐的礼仪都被违反了——而且根本没人在乎!
我们体验了美式用餐风格,非常轻松自在。
每个我们看见的人,都吃的西哩呼噜,刀叉随便使用。我这才了解到我们学的每一件事,并不一定都适用於这社会。
在 11 岁那年,我开始思索——至少注意到了事物的矛盾性。
过去在学校,我们被教育:“中国是好的,中国所有的东西都是好的。”“西方国家是堕落的社会,美国的东西都是邪恶的。”
然而当我们置身於西方国家中,无法不意识到西方与中国有多么大的差异——而且不尽然都是缺点。
“哇,这里好多汽车哪!看,那楼好高啊!天啊,美国人在自家后院就有游泳池耶!”
每天都是一连串的惊喜。
没人敢说出口—— “嘿,这地方真不错!”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事。
🔺7、和我们所学的相反,我发现美国人也不全是坏人。
我们和美国官派保镖的相处情形就能证明这一点。
他们都很彬彬有礼,一点也不冷酷无情。当他们拉你回到队伍里,是因为他要保障你的安全,只要不脱队,他们人都很好。除了全心投入职务,对我们也都很亲切。这让我很难打从心底相信以前大人们所教的:“美国人都是阶级分化的敌人,一个也不能信。”
当我们抵达纽约,我开始怀疑我们住的饭店房间是不是真的都被美国政府装了窃听器,我 们真的要留意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吗?
有一天,觉得无聊,我对着电话(没有拿起话筒)说:“喂,我要巧克力、我要巧克力、我要巧克力。”然后我转向镜子说:“我要冰淇淋、我要冰淇淋、我要冰淇淋。”最后,我跑到花瓶那里说:“我要吃香蕉、我要吃香蕉、我要吃香蕉。”我就这样自得其乐一番。
然后有个人过来通知我们该准备晚上的表演了,我也完全忘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当我们回到饭店后,我一推开房门一看,差点被吓死,我的保镖也是一脸惊愕。摆在桌子上的正是巧克力、冰淇淋和香蕉。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赞助者送的礼物——队上每个人都有一份。这一定是巧合,只是恰好礼物和我渴望的东西一样罢了。我马上冲去其他人的房间检查,“喂,你们桌上有没有摆着礼物?”
没有。
只有我的房间有。经过这次意外,我变的比较小心翼翼了。
访美的最后一站,也是旅途的最高潮,就是华盛顿首府。队上只有少数被挑选的人可以在 白宫的草坪上表演武术。
表演完后,我们被正式介绍给美国的政界高官,然后一起摆好姿势合照留念。
我还记得,美国总统尼克松站在我的女队友旁,而我则站在基辛格旁边,就在此时,尼克松转过头对我说:“小朋友,你的功夫真让人印象深刻!长大了要不要来当 我的保镖啊?”
“不要,”我脱口而出:“我不想只保护一个人。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全中国亿万万人民!”
大家都哑口无言,周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死寂。
没人想到我竟然会给了这样的回答——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最后是基辛格开口打破这片沈寂:“我的天,小小年纪,说话已经有外交官的架势了!”
一直到几天后,在访美的行程接近尾声的一场外交餐宴上,有人拿一份报纸给我们看,我才知道我们的白宫之行上了纽约时报的头条,图文并茂地报导整个过程,还奇怪着究竟赤色中国施行了什么样的教育,为什么年纪那么小的代表,回答问题也能这么充满爱国情操。
至於我给尼克松的回答,中国官方自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还对我大大地赞扬一番,这小孩真是太聪明了,能说出这样爱国的回答!
又一次,我的表现获得了满分:A+。
🔺8、出国表演有一个意外的好处,全团的人都可以拿到每天五美金的零用钱。
我很清楚自己要怎么运用这笔钱——为我母亲买一只表,一只真正的瑞士表。
当时,手表在中国算是奢侈品,进口表都很昂贵,瑞士表尤其高贵的令人敬而远之。一般的劳工阶级要买瑞士表,唯一方法就是好几个月不吃东西。
当我把手表送给我母亲时,她非常高兴,抱着我夸我是好孩子。
才刚回国没多久,他们又开始严厉地训练我们。比赛就要到了,而且这次是官方举办的正式比赛。
那年我蠃得了全国少年组冠军,少年组就是低於十八岁的组别,这算是我第一个正式的全国冠军头衔。
隔年,中国开始筹备第三届全国体育大赛,全国体育大赛就好比是国内版的奥运一样,囊括了所有的运动项目:游泳、体操、田径等等,也是每四年举办一次。
从建立新中国这二十五年来,比赛才举办了两次,因为文化大革命,导致所有的活动都停摆,所以 1975 年那场全国体育大赛,从解放以来才办到第三届,对政府而言,这次大赛相当重要,有很大的象徵意义,全体国民也都这么认为。
再一次地,我发觉我的训练又更改了,压力也增加了,人们对我寄予很高的期望,因为我刚得到少年组冠军。就我自己来说,我并没想那么多,我知道外头有更多运动员,受的训练要比我严苛得多,尤其是成年组的选手。
不过因为蠃得了少年组冠军,他们允许我跳级比赛,也就是说,我有资格挑战十八岁以上的组别。
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却要和一群二、三十岁的选手一同竞争,我开始感到压力,担心自己能否表现良好。
记得我说过我的教练很严格吗?
他把我们操练到远超乎想像的地步,“训练”我们绝不手软,不过,和其他队友比起来,我并不常挨打,要对付我,只要教练口头上讥讽几句,就足以让我站在角落苦练好几个钟头。
全国大赛的日子渐渐逼近,教练却突然停止我的训练,不知道原因,总之他开始从中国各地找来杰出的武术专家,请他们来指导我,我就好像接受一连串客座教授的课程教导,而且他们全然不像我教练那般严格。
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不出有多么兴奋!说真的,光是看到教练我就吓的发抖,不只是我,我们全体队员都很怕他。
但是这些武术大师却一点也不可怕,他们很认真地指导我,解释事情也非常清楚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移动、怎么出下一招等等——而且从不责罚我,步调整个转变了,而我是唯一接受这些大师指导的学生,其他队友的训练则和往常相同。
我当然没问题,能逃离体罚,不必再承受任何体罚是再好不过了!
1975 年5月,一场重要的邀请赛在云南昆明市举行,会中邀来八大城市的参赛者,这邀请赛的目的是要让武术好手藉机切磋一下彼此的实力,有点类似全国体育大赛的序曲。
邀请赛共有五个项目,而我恰好蠃了每个项目的第一名,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不过大家的重心还是摆在即将在北京举行的全国体育大赛,每个人都处在焦虑的状态中。
正式比赛的前三天,我正在最后资格赛的赛场上,
虽然是预赛,我还是全力以赴,没想到却演变成一场致命的表演。
我踏上地毯,准备表演刀术,才刚使出第一招就出了意外,我的刀划到了我自己,在我的头上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好笑的是,我完全不知道……
🔺9、我只记得我的头又湿又热,好像流了很多汗。每跳一下、每踢一次,汗就流得更厉害,不但滴进了我的眼睛,还甩的到处都是。真怪,我心想。
当然,全场观众都惊恐地大叫:“哇啊啊啊!”一边指着我一边尖叫。不过我还是继续表演——出拳、翻滚、跳跃,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觉得很热。我知道有东西在滴,但我只当自己比平常流了更多汗而已。
在表演途中,我趁机擦了一下脸,这才注意到:“嘿,我流了点血。”但是我并没有停止表演。从小就被训练不能以任何身体上的痛苦为藉口而影响到表演,就算骨头断了也不行——在这样的逻辑下,流一点血根本算不了什么。
驱使我继续表演的动力,完全是无意识的:“我不能停,一定要继续。”
多年来辛苦的训练坚定了意志,真的面临考验时,会十分受益。反过来说,如果每次身体不舒服,就允许自己停止练习,你会发现自己很容易找藉口放弃。
我表演完套路后,鞠躬,然后跑下台,有三四个队友站在那边,全都在哭着。
“你们到底在叫什么啊?”我一边走近他们一边问。他们哭喊:“你看看你自己!”
这时有人拿毛巾来按住我的头,我往下瞧,看见半边制服都被鲜血染红,身子半侧从肩膀到大腿都沾满了血,看到这么多的血,我吓的大叫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他们马上送我去医院缝针,然后带我回体育学校休养。教练告诉我三天后就要决赛了,但是医生警告我缝合的伤口在一星期内都不能去动它。
我很担心自己是否能继续比赛,但更担心被母亲发现我受伤,资格赛她没来观看,但是决赛她肯定会出席,万一被她看见我包上绷带,一定会惊慌不已。
就在这时,我哥哥听到我受伤的消息,赶来体育学校,看到我一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他马上跑回家告诉母亲:“小杰割开了他的头!”
我妈妈听到消息后冲到学校,教练没办法只好让她探望我,然后把我哥带到外头骂了一顿。
他们总算说服了我母亲,让她相信我没什么大碍。
决赛的日子到了,医生问我是不是打算包上绷带上场?不行,我不能这么做,这会影响我的平衡。那么我愿不愿意放弃比赛?不行,我也不想放弃。结果我头包着绷带就这么一路到会场去了,当我到比赛场地时,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此时此刻,我已经学了三年的武术课程,即使早先脚骨断了也继续训练,现在状况正好,我全神贯注,除了套路,其他事物都不存在。
我走上看台,拆掉绷带,一位护士拿着消毒剂与针筒在一旁待命。她告诉我:“比完了马上到我这来,我会重新消毒你的伤口,换新绷带。”伤口还没愈合,
他们担心暴露在汗水和灰尘下会感染。
所以,当表演结束后,我马上跑下去,拉下裤子打针,然后让护士重新消毒伤口并包扎。这就是我参加第三届全国大赛的故事。
我拿下第一名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因为我年纪还那么小,才十二岁,而另外两位得奖的选手已经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岁了。
颁奖典礼时,我站在最高的受奖位置,还是比另外两位二、三名选手矮了一大截,那景象一定很有趣。
这时奏起了国歌,我站在台上听着,心中充满感触,十一岁以前,我从不知道蠃得全国比赛冠军头衔的冲击,此时此刻,我却突然感动地想哭。
我记得当时只想着:“妈,这奖牌是献给你的!你没白养了我,没有你的牺牲,就没有今天的我!”
比赛这几天、我的伤、我妈的反应、和成年选手竞争┅这些过程都在我心头上翻腾,眼里满是泪水。我不敢说往后再站上受奖台时,是否还有同样的感动,但是那次真的让我感触良多。
🔺10、1976年初,我们又开始全球亲善巡回演出,到欧洲、亚洲、非洲、中东等各大城市表演,每个拜访的国家都有趣事发生。
我们抵达伊拉克时,当地真是无法想像的热——大概有 50 摄氏度那么热,热到令我们难以忍受,每到中午,正当我们要午睡时就更难熬,我们只好提了几桶水,把水倒在床上,否则那床简直热的无法躺,我们躺在湿答答的床铺上,一两个小时左右,床铺又被烤乾了,
我们只好爬起来再泼一次水。当然,饭店不知道我们背地里在搞什么鬼——我们都是偷偷做,一面告诉彼此:“实在是太热了嘛!”一面把水倒在床上。
想想看——如果不是经历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气温调节妙计!
1977 年,表演队伍到了非洲,那里炎热的气温也是个大问题,所有的表演行程都安排在晚上,大约晚间十点才开始,白天表演对运动员或观众来说很不切实际,因为大部分国家都没有室内体育馆。
我们在足球场表演,没人愿意顶着大太阳坐在外面看表演,就算在晚上,气温也比我们所习惯的温度还高出许多。
我还记得他们在场外准备很多桶饮料,用大冰块冰镇着苏打水。有一天晚上,因为太热了,我随手在桶子中抓出一瓶饮料,周围太暗了所以我没看到饮料的标签,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口味,反正我根本不在乎,只要是冰的饮料就行了。我大口大口地喝——一口气就灌了半瓶,冰凉的水通过喉咙的滋味真是太畅快了,直到我把瓶子放好才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他们马上发现我灌下了半瓶的香槟!结果那天晚上我不能再继续接着表演了,他们只好找个人来代替我。
在那次旅途中,我们搭飞机往返各国,有一个非洲国家,我记得他们全国只有两架飞机,一架是小型的喷射机——通常只供官员使用,本来我们预定搭这架飞机,但是当我们到机场时,却被告知他们的总统正在使用那架飞机,所以我们得改搭另一架飞机——货机。
嗯,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对吧?
就像电影场景一样——货机又大又空,停在机坪时,机尾直接落地,方便装载货物,我们也是从机尾登机的,在倾斜的机身中陆续就坐,男生坐左边,女生坐右边,飞机里面不像客机那样有整排的座位,只有两排铁制的长椅,我们一坐下就只能面面相觑,就像预备跳伞的伞兵那样。
大家都觉得很好玩,这飞机多新奇啊!坐铁长椅真有趣!
这时有人注意到两侧长椅前头都绑着牢固的粗绳。这是做什么用的?不可能是安全带吧?只是两条粗重的绳索而已,而且离我们也太远了。
谜底一下子就解开了。
货机后门还没关,我们听到外头传来沈重的踏步声,然后就看到一群牛羊被赶进货机,占据了货机的中间。
我们要和它们一起飞!
这景象多怪啊:北京武术队坐在飞机两边,中间挤着一群牛羊,我们就坐在牛羊的旁边,我们坐着,它们站着,整个飞行过程中就这样隔着绳索彼此打量。
关於这次飞行经验,还有一个插曲。一般客机都有消音防震设计,让旅客搭乘起来觉得舒适,货机自然没有这样的设备,结果,飞行时噪音震耳欲聋,机身摇晃的很厉害,幸好这段飞行并不长,我们大概忍受了四十分钟的噪音与震荡,其实,还满像做了一次推拿,当我们降落后,每个人的肌肉都非常非常松弛舒服。
🔺11、回想起来,在我们拜访非洲那两个月,每次搭飞机总会发生很戏剧化的状况,几个月前,一架 DC-10机型的飞机坠毁,导致整个国际机场全面警戒,同机型的飞机都要彻底检查一番,所以在机场老是发生班机因为检修而误点的情形。
还有一次,我们得转搭二次大战时的旧式螺旋桨飞机,飞机门关不起来,最后为了安全竟然用绳子绑!
终於,巡回演出结束了,大家可以整装回家了,回程的班机是中国航空的飞机,我还记得是波音七四七,载送某位到北京拜访后回国的非洲国家总统,回程顺道载我们回家。想来还满贴心的——两个月来尽搭些摇摇欲坠的飞机,这次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地飞回家!
飞机从喀麦隆出发,中间在萨伊共和国短暂停留,让一些乘客搭机,然后就启程飞往祖国。 第一段飞行很顺利,飞机准时抵达萨伊共和国。
一会儿过后,我们发现飞机在跑道上空盘旋,没人知道飞机为什么不降落,原本只要四小时的飞行,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飞机还是一直在机场上空盘旋,绕了一圈又一圈,我注意到那些空服员不再走来走去了,事实上,她们什么事也没做了,只是沈默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这挑起了我们的好奇心——为什么空服员一动也不动?从窗外往下看,机场就在下方了,为什么还不降落呢?
终於,有位空服员拿着一叠信封和文具开始发给乘客。该是写遗嘱的时候了。
机长开口解释了原因:飞机轮子卡住了,后轮正常,但是前轮没有顺利落下。
这时我们才想到,难怪耳边一直断断续续响着:嗄嗄嗄嗄呼呼呼┅嗄嗄嗄嗄呼呼呼的声音,又不敢问那是怎么回事。这时空服员递给我们纸笔写信。
说实话,我小时候并没有在课堂上好好上过课,又没什么机会写信,因为疏於练习,我几乎已经忘了怎么写字了。这让我很焦虑——不是因为被交代要写下遗嘱,而是我盯着一张空白的纸,不晓得该拿它怎么办。好像临时抽考一样!我根本不晓得要写什么。
旁边的乘客如何看待这次危机,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很慌张:“我宁愿表演武术或接受训练,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写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到底要写什么啊?我至少坐着发呆了十分钟,然后突然想到:“对了!我应该在文章的起头写下遗书两个字。”
问题是我忘了“遗”这个字怎么写,
於是我转头求助一位正在振笔疾书的大人,很礼貌地问:“老师,可以教我怎么写遗书的遗吗?”
“去你的!”他回了我一句,头抬也不抬。
我很不高兴。
好,不说就算了,干嘛骂人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状况真是太荒谬了。当所有人都在为逼近的死亡绝望挣扎,我还在问“呃,请问遗书的遗怎么写?”这种蠢问题。
我完全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死——飞机若是坠毁了,我也活不成,但我却一点都不害怕,还忙着担心怎么填满那张白纸。
我没写完遗嘱。
因为奇迹发生,飞机前轮终於顺利落下,我们也安全降落了。
后来我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飞机门打开让大家下机时,我看到外面的景象,这才吓的两腿发软。整个机场都封闭了,到处都是士兵,好几十辆消防车在一旁警戒待命,所有喷水设备蓄势待发,急救人员也在第一位置就定位,准备冲向我们。
这些旅程,真是无与伦比的教育。
🔺12、缺失~
🔺13、缺失~
🔺14、在1979,我们去英国演出。我们的主人都非常友好和热情。像往常一样,在那些日子里,在我们的荣誉表演之后,他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他们给了我一些啤酒,我说,“对不起,我不喝酒。我喝可乐代替。”
他们说,“好吧,我们每喝一瓶啤酒,你要喝一瓶可乐代替。”
我想了想。为什么不呢?
但是,谁会想到那些英国人能喝下八瓶啤酒?
谁又能料到,我将在两个半小时内被迫喝八瓶可口可乐!
一开始,它并没有影响到我。
但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的这些泡沫……我开始感觉有些不适,我的胃开始膨胀。最后,我试着挥动瓶子摆脱泡沫,但没有太大的帮助。我的胃感到很不舒服,它继续膨胀。
最后晚餐终于结束。
他们用车带我回旅馆,但摇摆运动的车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做了个鬼脸,但每次车一颠簸,好难受!除了我的胃,我感觉不到身上其他地方的存在。我的整个肚子胀得厉害。
这是一个独特形式的痛苦。
我车里坐了 40 分钟——一个永恒。
当我到达我的酒店房间,我往浴缸加很热的水。我希望它们能变成蒸汽。
我时而淋浴时而泡在浴缸里。经过大概一个小时浸泡在热水里以后,我开始觉得我可以再次呼吸了。
那便是我与碳酸饮料的可怕经历。
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我不知道美国孩子们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