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亮改变了夜晚，眼前的海滩都是银白色的。浪潮携带着月光起起落落，当它们退却时，月亮就印在平整的沙地上。这让我想要往深处走去，夏天的时候我赤脚站在海中，我想要追上海面泛起的月光、我想走向月亮，可它总离我一步之遥。现在我只是沿着多变的海面行走，小心躲避着上岸的潮水。如果我不去想那些追逐的愿望，走着走着，我也变成了银白色。

我总觉得月光在穿透我，尤其是今夜清冷的天气里。在《春雪》里，清显和聪子在海上，三岛写，“船上洒满月光，船板酷似片片白骨，伸出手去，月光像是能将它穿透”。千年前的禅经里，修行者要观想自己的身体不再是他本来的模样，而成了闪闪发光的白玉，既可以被光穿透、也闪烁着无尽的光。至于西藏轮回图的边缘，佛陀手指一轮圆月，说那便是涅槃。这便是月亮让我们想到的。

月光下的海滩令我恍惚，让我以为我好像就走在月亮上。可月亮只是唤起地球上的海潮，自身却空无一物，就连月上的“丰饶之海”也是最荒芜的地方、就连这银白色的光芒也是借自太阳。月亮自己什么也没有，的确映照着空无。可倘若我从来没有知道这么多，此刻我就是银白色的、眼前已不是地球的风景。

这些时候，我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写的。可达弥施说，用文字描述图像正是以文字取代图像，最令人着迷的是图像令我们缄默的时刻。或许就如白色的光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可继续望去，漆黑的环形山会在光中显现，汉地与美洲的人们都说那是一只兔子。即使我们什么也不说，兔子也会从月亮里跳出来，跳入黑暗中、跳入我的脑海——又是一片海洋、此刻也泛着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