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散文｜来北京一块起哄

注：此文作于2018年，首发于公众号“野人文件馆”，后收录于2019年出版的个人文集《不是不》。

某男说，我喜欢北京，喜欢这座城市不安的感觉，我们会成为改变世界的一代。

某女说，我可喜欢北京了，三环外某个繁华街区，找一个下午，到一家书店，喝一杯咖啡，捧一本诗集。别看我没文化，到这里，一幻想就是一整天，一瞌睡就是一辈子。

某男说，我喜欢北京，它让我看清这个时代。来到北京，我就知道最前沿的科技、创业、政治，就知道这个国家正在发生什么。思考方式比勤奋做事更重要，知道什么叫在奔跑中调整姿态么？现在的我就是。

某女说，我喜欢北京香山的红叶，更喜欢北京故宫冬天。你想啊，天冷人不多，人少地界大，和心爱的人沿红色的围墙使劲奔跑，沉淀了两千年的深情化作一股寒流顺着脖领直往你的心里钻，我打一个幸福的冷颤，扑进他温暖的怀里。

某男说，与其说我喜欢北京，不如说我喜欢自己的北京出身，这就是个通行证，你别不信，没有我进不去的夜店包间，没有我带不走的南方姑娘，尤其是那种文艺范儿的，溜光水滑没底线，特别好弄。我都拍了照片呢，你要看么？

某女说，我要的不是钱，不是房子，不是留在北京。我要的是三观匹配，就是那股拼搏向上的劲儿，你懂么？有了这股劲儿，还怕没钱？没房？留不了北京？反正，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钱、房子、北京，你懂么？

某男说，我觉得你们来北京的大致分两种：一种虎视眈眈，一种浑浑噩噩；一种腹有诗书真才实学专业过硬技术才华赛过蓝翔，一种貌似嘛也不会实则八面玲珑察言观色贼头贼脑前途无量。但最后其实只有一种结果，大家抱在一起哄了一场，几两精液，几滴泪珠，攒的那点资金，存的那点记忆，不够你们集体拍成一部网剧的。

某女说，我看过《北京爱情故事》，我觉得我也能有这样的爱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全耽误工作上了。也谈了一二三四五个，不是人不好，就是活不好，反正没意思。岁数大了我也不怕，我有房有车，我有文凭有职位。对了，你知道俞飞鸿么？

某男说，我的意识流小说《飞在北京的虫子》今天终于动笔了，里面可能没有你想要的完整故事。只有掉一洗手池的胡子茬，半杯喝剩的茶叶渣，几张掰折了的工资卡，两枚舍不得扔的被她摸过的房门钥匙。我要把别人唠的嗑，自己丢的人，昨天的想象，未来的记忆，搅和搅和，捋顺捋顺，好好给它写出来。弄好了就是一部诺贝尔长篇，最差也得是个茅盾文学奖。

某女听见，接茬说，得了吧，就你那样还写小说哪？留着那点所剩无几的才情，攥着那点硬憋出来的诗意，赶紧接个赚大钱的活，马上扑倒还在乎着你的我。北京风大，不养人啊！这里可不比我们青梅竹马花前月下没羞没臊的乡下老家。

某男回答，是啊！北京风大，北京狼多，北京有太多你受不了的大白腿，还有那么多你搞不定的大傻叉。北京还是那个大北京，它能刺激你的，早就刺激过了，能伤害你的，你也早就百毒不侵。可北京还在那里戳着那！北京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不是一个抽象的主体，更不是一个高尚的主题。

那北京是啥？

嗯……是望京西，是北五环，是西直门，是公主坟；是你未曾到过成功，是你不够彻底的失落；是一群人假摔后又假装英勇的爬起，是你自己个爬起来，吐了口吐沫，看了看四周，随手掸掉一身惆怅的那个渐渐老化的柔弱青春。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