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随感

这两天以来还沉浸在上周末的会议经历中，特别是与自己本科加硕士时期的老师们重逢。 听了自己硕士论文导师声情并茂温柔但又充满力量的主题发言，感觉自己又找到了当初坐在大学课堂中听她读Andrew Marvell, William Wordsworth, Robert Browning, Elizabeth Bishop的时候。导师虽然看起来比以前更清瘦了，但是朗读诗歌和散文的时候的声音依然如我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她的课一样优美动听，她对自然、人性和诗歌的理解还是透彻清晰又优雅。当导师谈起Baker对两只隼的描述时，我瞬间想起了Gerald Manley Hopkins的The Windhover, 果不其然她就将Baker的散文风格与Hopkins时而悠扬时而迅猛的韵律联系起来，在她读起Hopkins的诗的时候，我真的是差点就热泪盈眶。这么说听起来有些夸张，但是导师读诗和讲诗的时候就是有这种将人带离此时此刻而融入到一种仙境的魔力。

导师提到了我很喜欢的Hoplins诗中的词Buckle, 年轻的时候我不太喜欢Hopkins, 觉得他太匠气，那时候我博士导师还说很奇怪你如此喜欢Swinburne，却无法喜欢他的Angel Double。后来我教了几次维多利亚诗歌，自己在研究中也经常会碰到分析Hopkins的学者著作，再找来他的诗读，有了不同的感受，特别是这首The WIndhover和Pied Beauty, 诗人将诗歌意象发挥到了极致，不仅仅是对视觉意象的精致表述，而且是声音、韵律、节奏搭配出的感觉。开会时候听导师讲起The Windhover，又对Hopkins的诗歌有了新的理解。果然如Rita Felski在The Use of Literature中提到的“recognition". 我们对文学的认知是与我们的人生经历互相交缠的，而文学之“用”大概就在于它在不同时刻与我们的人生经历—我们的喜悲、得失、成败或者介于这些状态之间的挣扎徘徊—不断地发交汇，互相映衬，而我们对文学的认识的改变也代表了我们自己心智的改变。如今读The Windhover不只是把它看作Hopkins对基督的重新想象，而是把它看作是对人生的重新呈现：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有时候确实需要深吸一口气，Buckle，停顿，蓄力，再重新出发。

周六下午小组报告的时候，导师还特意来听了我的报告，弄的我有些紧张，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不过我后来回想，导师的课似乎都是以讲座为主，基本没有要求我们做过报告，那我的这次报告也可以当作是我迟来的学生成绩汇报了，觉得自己做的马马虎虎。导师晚上吃饭碰到我还一直在夸奖我报告讲述的很自然生动，我很是惭愧，其实来参加这个会议的报告真的是临时起意，完全是受到硕士时一个师兄和好友的邀请，听说可以来这见到很多上学时候的好友，我就心动的投稿了。写文章的时候确实又对诗歌有了新的理解，最近对韵律和节奏很感兴趣，想想人的记忆确实有时候是受这些因素影响更多，我们往往不太记得具体的话语和场景，但是有时候一段旋律往往就让我们能跟着哼唱，就如同我听导师读诗的声音一样，虽然是不同的诗歌，却同样能让我几近热泪盈眶，让我不禁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在北大的教室第一次听导师读起Andrew Marvell的“Garden"的场景, 声音、韵律、或者只是语调确实有穿够人心甚至是穿透时空的魔力。

开会还有幸见到了很久没见的另一位老师，说来惭愧，我在学校七年好像只上过他一节课，不过后来申请出国向他咨询了很多意见，与他的交流变得多了些。无论是在邮件里还是亲自见面，老师都很耐心，也一直鼓励我，并悉心帮我指出读博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我很幸运的在上学时候遇到了很多像他这样很好的老师，记得有一次回学校听讲座，在食堂等一个师妹一起吃饭，碰到老师，他还很热情的要将他的饭卡借给我，怕我因为没有饭卡，不方便在学校的食堂就餐。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其实都是一个高等教育者所体现的品格。后来我自己也做了大学老师，从美国到中国，每当学生跟我说他们觉得我是他们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之一，我总是说因为我从本科起就遇到了更好的更有同情心和道德感的良师们，我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不仅是治学方法更是作为一个高校教师和学者所具备的人文关怀和正义感。

在广州的会议虽然只有两天，但好像把自己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那七年又重新过了一次一样，遇到了本科时候和研究生时候的同学和朋友，也认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对文学对教育以及对人生有相似认识的人，在与他们的相处中看到了很多自己的不足，但也感受到了自己在求索的过程中并不孤独，我仿佛掉了队迷了路的一只鸟，又找到了庞大的迁徙的鸟群，找到了可以蓄势待发的动力和决心。

那就深吸一口气，buckle, soar, and then sing har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