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这一天，我变成了一只草履虫
有时候感觉自己的词汇非常匮乏。
往回看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36年，像是凝望着一只又大又透明的草履虫。
霓虹光流在它周边穿过，它收缩、舒展，染上各种色彩，然后在平静无奇的时间波纹中浮游。
如果站在终点看这一切，草履虫一生奋力的挪动，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尺一寸罢了。
真奇怪，我想说的是自己感受到的变化，脑海里的画面却是草履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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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和元气社的一群小伙伴在云南旅行。第一天我们玩了一次“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后，大家就乐此不疲，主题从“我带了什么奇怪的行李”到“我喜欢吃的食物”，再到“我一生中想做的事情”，玩到后面好胜心越发高涨，为了把其他人PK出局，发散的想法也越来越远。
——我想去科幻片的取景地看看。
——我也想。
——我想学打猎。
——那我也ok。
——我想学种菜。
——me too！
——我想学打架。
——我也是！
……
但同样想做的事情，每个人背后的动机或许全然不同。
我在一轮又一轮的列举中，惊讶地发现，我想做的很多事的背后，都有一个看起来非常荒谬的理由——我第一次看《生化危机》起就存在的理由——我想在灾难末日之中活下去，不仅要自己活下去，还要带着其他小伙伴一起活下去。
听起来是很奇怪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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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追的番剧《胆大党》里，眼镜男从小热爱研究外星人。他说是因为自己交不到朋友，所以把希望放在了外星人的身上。他想，至少自己是坚定地选择去相信外星人的存在，那外星人也可能会选择带走自己，把自己当朋友（当然，从番剧的剧情来看，可怜的孩子终究是错付了）。
于是我也忍不住想分析自己的幻想：我喜欢末日，难道是因为平凡的生活满足不了我的英雄幻想，只有在末日里，才可以理所当然地拯救世界吗？
还真难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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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家是一个不靠谱的地方。我父母是那种只要有捷径就绝对不会绕远路的人，如果电视机坏了，他们绝对不会花多一秒时间去看说明书，而是用手先咣咣拍几下再说。所以工作后我给他们买的第一个洗脚盆，就在第一次使用时弄坏了下水阀，再也无法使用第二回。而我帮他们网购的冰箱，抽屉上的胶条还没拆，就被生拉硬拽而直接有了裂痕。
他们对售后也不看重，倒不是因为有钱无所谓，而是因为嫌麻烦。即便有免费退换货的机会，也因为懒得走流程而错过了时机。细想之下，凑合凑合算了，应该是我家的隐藏家训。所以每个房间都会堆着莫名其妙的杂物：不知道有没有用过的牙签、比我出生年份还早的硬币、一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包装的纸箱子、一个用坏的洗脚盆（上面压满了东西所以可能过几年才会发现它还在这里）……
我从小不乐意待在家里，总觉得这里与其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庇护所。
父母在这里吃饭、睡觉，完成所有功能性的事务。
但除了生存的需要，它似乎别无用途。它是被废弃的战壕，是被征用的帐篷，是被共享的杂物间，唯独不是每个人愿意在里面聊天、发呆、做喜欢的事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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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从小就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和全家人一起经过某处山谷，山谷里沉睡着很多怪物，他们的耳朵非常灵敏，必须要屏声静气，才能在不吵醒他们的情况下安全通过。显然，这是一种奢望。我在那里蹑手蹑脚的时候，我的家人们完全没把这个警告当回事，我弟弟又跑又跳，我爸妈又喊又追，满山谷的怪物正在醒来，而我全身僵硬，只想着怎样才能带着大家一起跑掉……
这个梦几乎延续到了我上大学。每次的剧情都是一样，他们总是满不在乎，岔子总是必然会出，就连我催着他们逃跑时，他们也总是显得那么不上心。我像是这个散漫的家庭中唯一的正常人，心力交瘁，却又不敢放松。所以多年后看《摩登家庭》里的二姐Alex时，真是深有共鸣。
或许，在保守的家庭中长大，会渴望自由，而在不靠谱的家庭中长大，就会渴望秩序。
倒不是说，我有多么渴望被人管束，管束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只是内心的某种秩序，秩序让我感受到安全。我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日子，也试过完全没有规律的生活，但隔一段时间，我的内心就会充满孤独、疑惑和迷惘。
我知道，我的叛逆，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我需要秩序。我需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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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岁了，我才明白，我一直想做的英雄，并不在遥远的末日。
每个童年不那么完美的孩子，都会在成年后重新学习“养育”自己，在千疮百孔的废墟上，搭建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提醒自己，父母不是“反派”，不要太偏激，不要矫枉过正。当一个人太想要追随偶像，或是太想要规避错误时，这种“用力”和“完美”反而会成为某种枷锁。
就像是我恐高，即便是在生日当天，大家兴高采烈去爬山，我以为我也可以享受山上的风景，却发现自己站在石阶上小腿僵硬，甚至开始生理性恐慌发作。在颤抖着下山的路上，我看着那些神情轻快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也会一时忍不住难过，不自觉地向内攻击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
但好在，我已经能够走出这种短暂的自我怀疑的陷阱。
就像是“你有我没有”的游戏一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喜欢吃苹果，或是讨厌吃苹果，只是一种偏好，不是一种错误。
人生的旷野，本就是五光十色。而我这只小小的草履虫，迎着光，染着色，游弋着，变形着。
关于未来的每一个幻想，都以不同的方式，悄悄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