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主义家庭里的个人主义人生路径
不知道这样的表述恰不恰当,但允许我细细说。我发觉在我爸爸妈妈的人生图景里有太多别人对他们的影响和别人的参与。每个人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每个人的人生里也都充满着他人的影响,这是毫无异议的。但我这里要描述的是,他们在做事情之前很会考虑别人的情况或者说考虑“大局”,甚至在考虑自己的个人需要之上。(这里不涉及价值评判,只是就事论事。)而他们实际每天做的很多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去配合或迁就别人,是一份协作性事务,即在这件事的动机和内容里通常能很明显地看到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别人。比如,为了朋友的事帮忙,为了自己的父母奔走,给一家人做饭,等等。他们的日常被这样的事情占满了,其他的闲置时间就靠耍耍手机打发掉,偶尔也会出去散散步、旅旅游。他们过得很安稳,也不乏快乐和谐,这里也有我父母“知足常乐”的人生哲学。
他们的自我是靠别人的支撑存在的。没有别人,或者说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因为“别人”具体是谁也是不固定的,是可以变的)的话,他们就很难存在。不是说他们没有自我,但他们的自我是靠他者定义和证实的。这是中国文化的“仁”。他们活成了“仁”。
但是,我不是这样的。这是验证出来的结果。因为,我发现我按照他们的路径去活,我并不能如他们一般安详。我的自我总是叫嚣。我和他们一样重视关系,考虑别人,但当我这么做了很多事情之后,我发现我的自我得不到很好的安置。所以,我开始反思,思考我要怎么对待关系呢?不能是靠关系来定义自我,而是先有自我的组织,然后再去处理关系。这是我的路径,也就是在开头被我称为“个人主义人生的路径”。我的父母,他们的人生则更偏向“集体主义”。
在我个人主义的人生路径里,因我需要先有自我的组织,即我需要自己定义自我,再来依此安置其他大小事务,所以我总不能再在家的磁场里随波逐流了。在集体主义磁场里实现的个人主义的人生就是需要巨大的自我觉知的,这是前提。
这里,我还想就我的家庭的情况为例,继续深入地探讨。从社会分层的角度看,时至今日我父母的生活条件算达到了小康,但他们都是农民出身,是底层人民,有着求稳的老实人心态。这种心态也决定了他们的认知,他们能到的社会最高点。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在“有口饭吃”就很好的预期下,能实现小康,自然就想要好好“躺平”,享受人生了。他们是幸运的、智慧的。但反观我自己,我发现我并不安于此,至少现阶段不安于此。我的自我组织要求着我要找到某个目标,即立我之根本,这个目标一定是和“和谐”这类讲关系的词汇无关,它得是一个具体的事务。我要有事儿做,而且这个事儿的发机和内容主要是为了自己,为了完成我自己。必须如此。这么听起来就很不近人情,在中国文化里这多少是欠缺合法性的。但,无可厚非的是一个人若真成全了自己,也是在成全别人,成全广义的大家。我相信这样的道理明辨是非的人都认可。我的不安分,显然在行为层面看起来就会像是试图进行社会阶级的跃迁(毕竟我的原生家庭的起点就在低处)。这很有趣,有趣之处在于在一方面似乎这也印证着社会里的人就是分阶层的,每个阶层有自己的想法和活法。但在另一方面,在巨大的固定态之外,那些向上或向下的小小跃动其实都往往伴随着个人的自主意识,每种动态都是一个“个人主义的人生路径”。我真不觉得所有跃动的人都是为了“向上爬”,可能很多人和我一样只是在努力实现一种有自己定义的“自我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