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在每天清晨的街边，有个老人，健步如飞，步履不停。

外公遇车祸不幸离世，这场意外来得太突然，让我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半个月前给他庆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突然间那个身体硬朗，总是满眼慈祥的笑脸再也不见了。恍惚中那个身影还在脑海里穿梭，仿佛就在眼前，就在身边，精神矍铄，健健康康的生活在我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个晴和的黎明，清晨的最后一层雾霭慢慢散去。凌晨五点的街道冷冷清清，上班族还在床上做着美梦，路边的鸟儿在自由的飞舞，环卫工人三三两两忙碌着， 远处渐渐升起不一样的朝阳。有一个老人，高高瘦瘦，背影几乎看不出年纪。他和往常一样，沿着这条路走去东湖边，步子很大，走的很快，他拿着球拍，好像和谁约了一场早球。

一辆车疾驰而过，他正要过马路，也许没注意也许没看到，又或许这就是天意，他被撞飞了。身体在空中沉重的毫无保留的落在地上，头着地，当场死亡。就这样，85岁的生命在那一刹那始料未及的结束了，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来不及告别。这就是意外，这就是生命，来的猝不及防，轻如鸿毛。

一切就此结束，他牵挂的人还在养老院等他，他放不下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他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永远的放在了心里。生命经不起等待，人生终究会有遗憾，没有人能预知结局，很多事情等不到我们明白的那一天，似乎就怕不急待的要永绝后患。这也许就是上天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们，凡事不必太追究，也不必太清楚，更不要太遗憾。

外公小时候是给地主放牛的，所以吃苦耐劳是他的习惯。他对家庭忠诚，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儿女尽心尽责，却从不要回报。在我心里，他是个养家糊口的劳动者，是个忠于党忠于人民的好党员，是个在苦难中默默忍耐和坚守的平凡人。在我的印象里，外公脾气好，为了孩子他不怕苦不怕累，肯做肯干，而且从不抱怨。他常说的话就是，我的今天都是共产党给的，我最感谢的就是党。对我们这种从小就不愁吃喝的孩子，对“党”的概念是模糊的，但外公不一样，他经历过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更懂珍惜“今天的”来之不易。所以，他教育孩子也是很正能量的，首先要入党，要努力上进，不怕吃亏，要感谢党给予的美好日子。妈妈和舅舅在他的教导下，都是单位的优秀员工，待人接事从来不卑不亢，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我对外公的记忆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的。那时候，家里装修，妈妈把我送到外公外婆家住了一个暑假，妹妹也在，那是个快乐得无忧无虑的时光。每天和妹妹在家“翻天覆地”，外婆整天吹鼻子瞪眼，外公总是一脸笑的说：让他们玩，你不管！外婆经常带我们去逛超市，因为出去我们就不吵了，记得每次都买很多酸奶，然后冻着吃。那段时间《还珠格格—天上人间》正火热，每天晚饭后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坐在电视机旁等着，我和妹妹一人一杯冻酸奶，津津有味的吃着。因为正值夏天，我们把房里的空调打开，一到广告就进房间乘凉，来来回回好多次。看完电视剧，我和妹妹还一起洗澡，然后在房间和外公外婆玩起扑克或者下跳棋。我们三个人挤在一间房睡，因为只有这个房里有空调，外公总是去客厅吹电扇。妹妹和外婆睡床，我睡地下，我很喜欢睡地上，倒头就睡。早上他们给我们准备好早餐，吃了就又开始闹腾，或者陪着我们玩各种纸牌，或者出去溜达。就这样日复一日，我从不感觉孤单，只要有吃有玩，和妹妹一起起打打闹闹就很开心。那是个难忘的暑假，也是我和妹妹一起过得最后一个暑假，从那以后，我升初中，妹妹也开始上小学，暑假再也没住过这么久，也许就几天，也许没有。

我们慢慢长大，他们慢慢变老。学习的繁忙，长大的忧虑，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和妹妹的关系渐渐生疏，去看外公外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感情也疏远了起来。其实我对外公的感情并不深，外公有些重男轻女，对舅舅好过对妈妈，顺理成章对妹妹也好过对我，在那个年代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小时候我不懂，可是随着年龄，我开始对这些“耿耿于怀”。每年过年吃年饭的那天，我和爸爸妈妈一大早就去了外公外婆家，妈妈帮着洗菜准备，爸爸主要做，舅舅他们都是饭点才来。外公外婆总是眼巴巴的站在厨房窗户那望着，盼着，第一时间开门开灯迎接他们的到来，和对我们的到来完全不同，内心隐隐有些难受。吃完饭后，好菜好汤都给他们打包回去，而我们住的远，却要很晚才走，妈妈总是要帮外婆洗碗擦桌子，把剩下的一片狼藉清理干净才肯走。我说“你也别管”，妈妈总说“那外婆要做到三更半夜，她腰又不好”，心疼母亲的总是妈妈，可母亲眼里只有儿子孙子。

从那以后，从我懂事后，我对外公外公感情不在如当初般深厚，随着妈妈的离开，我更是一年才去看望一次。我不去，不仅仅是不想跑，有时候是不敢。虽然感情没有那么深，但毕竟是有感情的，我不愿看到他们苍老的样子，不愿看到他们孤苦伶仃的等待，匆匆的看上一眼又匆匆的离去，有太多不忍，却无能为力。他们的养老，如今只能靠舅舅和妹妹照顾，我还有爸爸和爷爷，还有自己的小家要管，实在爱莫能助。就这样，他们自己疗伤，舅舅很少去看他们，时隔不久，外婆进了养老院，外公意外身亡。怪谁呢？只怪命运的安排，女儿走的太早，儿子孙子没时间，我和爸爸还有家里老人要管，各种繁琐的事情无暇顾及到他们。

我想说声：对不起，外公外婆。外婆在养老院过着无人问津，生不如死的日子，看过一次实在不忍再去；很久没去看外公，谁能想到那天的生日尽是最后一面。原谅我，没有孝敬你们，原谅我的自私和恐惧，原谅我没有替妈妈完成她的责任。

清晨的街边，那个年过八旬健步如飞的身影，一眨眼就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