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把我枪毙吧
总之是真实生活记录,但希望不要被过多人看到。
堂妹给我打电话,这次意外地没有听到她对我劈头盖脸一通人身攻击。堂妹隔着电话大哭不止,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听她断断续续诉说如何考试失利,如何不习惯大学生活,如何想要退学不想再读书了。 堂妹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我很想对她说我不理解,但其实我想我能够理解,只是我觉得,我没有任何必要去做那个和她共情的人。一想到这件事,又确实觉得她很可怜,从小到大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孩子,已经没有任何得体的姿态去同家长说出一句真心话了。我想到自己的高中时代,在那些冬天的夜晚,放学之后坐在中山公园的长椅上去马路对面买烤白薯来和母亲一起吃,然后谈到很多事,看那些蒲公英一样播撒在半空中的白汽。 堂妹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我反问她哪里失败,她想了一会,说觉得自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我说这是人生的常态,说出这句话后我才意识到,我说的话她同样不理解,但她其实能够理解。或许她在一马平川地度过年少时代时,早已隐晦地察觉到终有一天这层幸福又脆弱如墙纸般的幻象会被排山倒海的现实冲垮、泡烂,不成形状,只是在记忆表面留下一层冲蚀后的瘢痕,得以在日后失意之时聊以自慰。 我问她你在大学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吗,她说没有,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傲,目中无人,而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在慢慢地对我诉说着自己如何无法再考到第一甚至前几,如何为了综测分数和学生会工作透支自己所有的闲暇时间,如何处理不好自己的心理和精神问题。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找我说话了,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对她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的人。 在大学考到第一也没什么意义,除了保研,保研也只看优秀率,我们学校当时总成绩第一的同学也没有保到最好的学校。我尝试给她讲道理,但显然她想要考到第一只是不能忍受他人比她更加优秀。为何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感,因为我觉得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看到一个孩子被一套纯粹是谎言、这份谎言却又沉重得如此真实的教育机器,加工成了一个仰仗着他者的评价体系才能够维持自我的人,都会感到痛苦不已。而这样的事情,正发生在这片土壤上的每一个地方。 我意识到,或许堂妹这样一个总是傲气四溢的人,从未爱过真正的自己。她何曾谈得上自恋,她深爱着的只是那个象征着绝对权力的他者降下的一小段可悲的投影。 我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吧,她可能刚上幼儿园话都不太会说,她来我们家玩,然后我放数码宝贝4的碟片我们一起看,看的是机车兽比赛那一集,当时有一个画面是银狼兽从悬崖上滑下去接住冰熊兽,她跑到电视机前指着银狼兽帅气的身影,对我说她喜欢这个。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我总是记得很清楚。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呢?在我这样问时,堂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她也不知道,只不过他人的褒扬,他人的钦羡,包括他人的平庸、不堪、种种不如她的地方,就像编织进了空气的每一寸缝隙,没有这些就无法正常呼吸。 我只觉得好可怜。活成这个样子。在19岁这样好的年纪,活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你的爱好是读日本小说。我这样问,她说是的。本科的时候我送了她一本《柠檬哀歌》,她喜欢看这样的东西。我说,难过了就看看自己喜欢的小说吧,我平时也会这样做。她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苦笑,说并没有自己的时间,闲下来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睡觉。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参加了多少毫无意义的大学活动,为了刷综测,或者别的什么目的。 我只能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告诉她我的本科过得很单纯,没有参加过任何综测活动,不参加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我不喜欢。我在乎的只有我的专业知识能力,所以花了绝大部分的时间去读书,剩下的时间玩那些高中没空玩的游戏。但是人的决策需要足够坚实的依据,也需要背水一战的勇气,我是一个不喜欢后撤的人,大二想明白了以后要走学术的路,就抛开一切只为了这件事去努力。尽管现在过得也差不多是牲口的生活就是了。在这种时候,堂妹终于开口说,自己早已没有生活的目标,也没有任何放手一搏的勇气,很多事情只是看着同龄人做了,所以自己也做了。 我应该怎么做?她这样问我,我说不是我帮你过日子,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实在不行,你可以把找到目标本身当做自己现在的目标。也许她是累了,感觉发泄完情绪后,已经逐渐失去了听我在这里说垃圾话的耐心,后面进行的一些似是而非的对话,也没必要记录下来了。当然,到最后她还是要说出那些足够难听的话,像是“我如果是你我早就不活了”诸如此类的话,她觉得像我这样接近半身不遂的人活在世界上既是折磨自己又是折磨他人。对此我只能苦笑道那又能怎么办呢,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因为我骨子里是一个非常不要脸的人,我不是很在乎他人觉得我是笨蛋,或者活得很失败的人。总不能把我枪毙吧,最后我这样对她说,每次我觉得有些事情不顺心,我都这样告诉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我枪毙吧。既然没人能枪毙我,那就暂且先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大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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