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滪钩沉
(一)江流石不转,夔门到客船。
往年子,长江上的客轮,每从逼仄的瞿塘峡挤进夔门来,都会摇头摆尾地拉响汽笛,像《过五关》中的关云长,头顶绿夫子盔 ,脚踩绣云头纹的绿色厚底靴,四平八稳前台扎一个马步,势必要亮一嗓子:“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漩涡!”逢着早班客船,天不亮就这么搞,城里城外鸡圈里的公鸡就跟票友叫好似的,起劲的打鸣。把些个奶娃子闹醒了,搞哭了,也跟着此起彼伏。老城人见怪不怪,该打鼾的打鼾,该哈欠的哈欠,该续梦的续梦,该喂奶还得喂奶。
这个“前台”正在“公孙跃马”、“刘备托孤”的白帝城下、 瞿塘关口,昔日滟滪回澜的地方。“两岸猿声啼不住,夜闻马嘶晓无迹,无边落木萧萧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梦醒时分到客船。
汽笛声凌波而上,掠过碛坝上的旱八阵、小河口的虚舟渡,较场坝的肥粪坑。七级白塔还在河风里发呆,那音讯早已登堡坎、爬城墙,掠过古城门窜进街巷,右拐左拐进九道拐,方收敛起行容,轻脚轻手翻过阳台,从漆皮剥落的窗缝溜进屋,似强弩之末的一枝,落在枕边耳旁。陷在迷梦中的少年,仿佛得了箭羽的翅膀,飞越魔域迷城,再也不用恐惧神神怪怪地纠缠。一如归家的游子,酣睡之后,睁开眼,撑一个懒腰,涛声依旧。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再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左拐右拐出九道拐,是大南门路,从大南门(依斗门)城门经下十字街、上十字街口,一路向北直行钻进小巷,首先是过街楼,出来转上坡路左边是小箭道,右边是花墙巷,直走是一招(县政府招待所)、二完小(人民路小学,鲍公馆旧址),再往上一路是大水井、月牙街口,要过了68队宿舍,才赫然开朗,抵达环城北路与奉溪路的交汇处。那一带有车站、学校,单位,是 水陆换乘穿行老城的捷径,也是两所重点学校通学的路,一年四季,“背包客”上上下下,行色匆匆,络绎不绝。
老城的街巷,大街的下水道分布两边,嵌盖厚重的条石。条石新旧横陈错搭,平铺两路貌若巨齿排牙,新牙棱角分明,老牙残缺松动,新旧间藏污纳垢。凹凸不平的地方得小心着,崴了脚或者是搞一脚剩水残汤都不好受。小街窄巷的下水道在中间,铺盖薄水泥板子,俗称阴沟。
大南门街的骆包面铺子,老旧门面当街一排可拆卸的旧木门板隔断,中间活页两扇,外推内拉,门板间多有缝隙。此刻已漏出昏黄的灯光。里面的人在咳嗽,在用火钩捣炉膛,搞得青烟子杠杠的。行走间,突然有人拉门探出半个身子,蓬头照个面,缩首回身前不忘从容地朝街面“啪”口宿痰,扯一把花色不清的棉衣领子。
时候还早,“大江东”旅社敞着门楼,前堂被日光灯管照得阴森森的惨白,黑漆方木条椅子靠着冷冷落落的墙。隔着门卫室的窗玻璃,隐约可以看见值夜的瘸(bai)子大爷裹着军大衣,蛹在火炉子边拽瞌睡。
(二)鸡声电杆月,万线扯纠结。只影十字街,疑是玉人来。
下十字街口往东是中华路,医药公司、二轻局、市管会、派出所、照相馆,一路过来,是水电局,水电局旁边是罗家巷,巷子里有镇政府、幼儿园,巷子对面有巷子,叫屎巷子也叫卫生巷,屎巷子窄,两人刚好擦肩而过,却是老城的交通要道,横向贯通主城区的中华路和人民路。
屎巷子口往东隔几个门面便是大会堂(万寿宫旧址,门楣“大会堂”三字是范增所书,那时候,他还没有二婚,力道遒劲。),台阶上两根光滑大圆柱,不开会的时候放电影,所以也叫老电影院或夔门电影院(县政路还有个新电影院,也叫奉节电影院),电影预告墙上有电影海报,被“讨厌的人”撕扯去大半,兴许折边墙角就有一堆稀屎粑粑和被蹂躏的电影明星像, 恶心不过, 搞得晨扫的环卫清洁工人直骂野狗。那时候,电影院有个卖票的金矮子,博闻强记,他说,狗会撕扯海报揩屁股?成精了吧!
再过些年头,放开搞活,城里的夜就不会那样子安生了。那些个沿街的夜市烧烤兴旺起来,全城英灵尽来归,称兄道弟、摩拳擦掌、筹光交错、通宵达旦的整,不搞安逸不盘闪。灌饱酒的汉子,尿急难憋,寻个僻静处,就掀门浇树。豪兴未尽的,三五成群,一路游街嗷嗷叫,免不了要搞一出九龙洗街的保留节目。还有那吃醉得狠的,遇着街边的水泥电线杆亦或生铁垃圾桶( 铸成青蛙张大嘴样式 ,蹲在马桶样的箱体容器上,格式得很)就是一通死皮赖脸地熊抱摩擦,一阵子像久别重逢,过一阵子又像被人民的子弹击中的汉奸叛徒,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末了,下几窝猪儿(呕吐酒秽),嗯嗯啊啊喘息一阵,便拥着青蛙憨睡一场。酒嗝连连的几个玩伴儿,东倒西歪,呼去喊来,好容易寻着那憨睡者,劝说不听,拉扯不动,只好成全他 “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豌豆儿煮得耙,各回各的家,丢下瓜娃子一个人抱青蛙。二天再聚首,指着便是一通捧腹笑骂:“你个鸡巴卵,喝醉了抱母青蛙睡瞌睡,箍得好鸡巴紧,扯都扯不脱,笑死老子们哒!”
回到当初,那个走在冬天清晨的懵懂少年,还单纯得很。,老老实实地看路,规规矩矩的走步。知道人家好梦着,便放轻脚步不去打搅。长辈们教的:莫要“厌跆”,莫要讨人嫌唦。若是遇到顽劣少年,这样时候,混劲上来,指不定就仰头对着楼窗歪叫一嗓子:“楼上的,起来屙尿!!!”然后怪笑着逃开,谨防着一盆洗脚水泼泼下来。
(三)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幽窗待灯开。
“嘿,是我,起来啦。”
轻轻地,敲了几下窗玻璃,侧耳倾听。“嗯~哦~”窗帘点亮,细声的呵欠,似伴着拘谨的懒腰,细语软绵:“等下哦,就来。”窸窣片刻,帘内的灯熄灭,随后那边的门吱呀半开,门内斜肩挤出一个娇俏的身影,轻带上门锁,才松口气转脸过来,长发披肩,麻利地用嘴含的橡筋扎个马尾,头一甩,英姿上来。话里却还佯带睡意:“好冷哦!”又说:“恁个早啊,去哪里哟?”
昨天不知怎么就说到要早上起来“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她说:我早想锻炼锻炼,就是起不来,你来喊我要得不?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要得!”答应得飞快,像是早等候在那儿的一起预谋。其实哪有。有的是身不由己,想着眉宇间的神采,春桃般的笑靥,话里话外,意思不重要,意思很重要,不由自主的发呆痴笑。书上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只是“盈盈一水间,欲渡无津梁”。
小城的协台坝广场、师范操场、大河坝都是晨练惯常的去处。冬天冷,少人行,早上那几个跑大街的角儿也没见出来,是几个硬扎人,端午划龙船,过年舞狮翻龙,平时喜欢围着中华路、人民路跑圈圈,喜欢光着膀子,喜欢边跑边吆喝。跑出了一身汗,便注意着屎巷子头头起炸油条的樊师傅,看见出锅的油条差不多了,就凑过去拣七八上十根,用筷子串了或是报纸裹了带回家。屋里女人娃儿也早已用锑盆在西城半边街的豆腐坊打了热腾腾的豆浆或豆花,专等他回来一起“过早”。
老城历史悠久,历代曾为路、府、州、郡治地,川东经济中心,文化名城。虽然后来衰落了,甚至戴上全国贫困县的帽子,但在饮食上的讲究还是久远流传。主以正宗川味,辅以适合“下江人”的夔府味,不光是麻辣,尤其注重调味,讲究“一菜一格”和“百菜百味”。在制作上,有“穿衣”、“挂糊”、“勾芡”、“水焯”、“油氽”、“吊汤、“双炸”、“两菜”搭配(冷热、咸甜、浓淡、色泽深浅、起火菜与清凉菜搭配)等绝招。
饮食习俗层次分明,有筵席、随吃、小食三类:
筵席最讲究者为“烧烤席”,“参席”次之,再次为“肉八碗”。还有佛道庙里办的“素席”,回族办的“清真席”,白事办的“合渣饭”(菜豆腐饭,夔州卧龙岗王居士在其诗作《赤甲红胜火》中诗云:“人死必归土,打场闹丧鼓,节约闹革命,煮锅菜豆腐。”)
烧烤席以烧烤乳猪、整只鸡、鸭、鹅、兔和大海参为主菜,配以其它菜肴,一席的菜肴达四十多样,分三、四轮出菜换桌,俗称“换桌面子”。
参席以“鲍参翅肚”等海味为主打菜,配燕窝等菜肴,一般凉盘、热吃、炒菜、坐浆各四道,两道甜食和一盆鲜汤,外加佐饭小咸菜两碟。
约定俗成,还用某些“必上菜”来寓意了宴会的目的,如团年饭用“和合菜”、“肉丸子”寓意阖家团圆万事兴;婚宴用“插花膀”增添娱乐喜庆气氛;寿宴要吃“长寿面”;小孩生日吃“笋子焖肉”寓意成长节节高;白事席面要有“粉蒸肉”和“菜豆腐”,一是用大肉“劳慰”帮忙下力打凑合的亲朋好友,二是用青菜青、豆腐白,暗喻逝者一生清清白白。正是“辛苦遭逢魂归仙,要留清白在人间”。
随吃的品种繁多,各具特色。
高级的官府菜如“开水白菜”,鲜美可口,少辣甚至不辣。著名的如“回锅肉”,用黑毛猪的后臀尖肉,配陈年郫县豆瓣酱,做出来色泽红亮,肉片微微卷起,宛如以前油灯的灯盏窝,这样就能把各种调味料的滋味裹挟在上面,吃起来软糯可口,过瘾得很。
大菜有“盬子鸡”(又叫旱蒸鸡、汽水鸡)。在特制的陶器“盬子”(盬子”形状像乐器中的鼓,底部和顶部有四个小孔)中放入整只土鸡、老腊肉、陈年大头菜,还可加入党参、黄耆、当归、枸杞、三七等中药材,文火旱蒸,以蒸汽冷凝的汽水为汤汁。做好后,直接把“盬子”从火上抬下来,放到桌上趁热吃,如果原材料足够好,就能喝到四口不同滋味的汤,味道非常奇妙。
第一口:直接弄调羹边吹边喝,烫就对了,暖身开胃打个饕餮前的铺垫;第二口:将整鸡卸开,鸡味上头;第三口:和汤嚼陈年大头菜,甘甜爽脆。第四口:捞出老腊肉切成坨坨放入,汤味浓稠,舌尖上唤起凝重的烟火人间。喝一个荤汤,一步一变化,就像喝几泡的茶,非常有趣。
最好吃的就是那兼肥带廋的老腊肉,肥、廋、皮三层一坨,甜、咸、鲜俱全,唇吻热火,舌搅软糯,嚼劲丰富,醇香涌现、脂味绽放,吞咽丝滑,回味酣畅,落胃安逸。让人不由自主地赶紧去再拈一坨,不由自主地放大鼻孔发出“嗯”的一声礼赞。留下的汤,就是家常版的高汤。用它烧烧青菜豆腐,或者下一碗小面做汤底,巴适得很。
锅炸:以面粉、淀粉、蛋清为原料,掺和成块,油炸后穿上桂花糖衣,吃起来酥脆软糯,甜而不腻。
传师面:用精面粉、蛋清擀成湿面条,现炸热卖,油炸后浇上卤汁或三鲜肉汤,滋滋有声,颜色翠黄,跟锅巴肉片有些类似,吃起来酥、脆、香。
鸡闹:鸡脯肉剁成泥,拌蛋清、黄粉,用猪板油煎制。色泽洁白,热烙炙口,鲜嫩不腻。若掺和鱼翅、海米,则味道更鲜。
珍珠圆子:猪前腿瘦肉,掺和少量荸荠,剁碎拌味,外裹阴米,蒸好趁热吃,一热当三鲜。
传统小食品种花样繁多,好吃不怕巷子深,口口相传,形成了一大批的老字号:如匡开秀的蒸蒸糕、陈期贵的张口麻圆、癞克包,易世坤的的三合汤、余复太的灯影牛肉,刘玉堂的鲜花饼,卡员的印子糕、欢喜团,赵万益的霉豆卷,匡癞子的粉蒸羊肉,黎大汉的酥薄脆,谭师傅的猪油燃面,陈德均的搭搭面,邱饼子的麻婆豆腐,沙金章的葱油大饼,秦老师的羊杂碎,回回馆的粉蒸牛肉,高玉珍的登子馒头,何胖子的白砍鸡;还有舒豆花、谭烧腊、黄凉面、罗醪糟、杨黄糕、吴包面、周饼子、李面人、黄糖人。还有走街串巷,夜间叫卖的扁担糕、马蹄糕、担担面、豆腐圆子、羊蹄花、桂花包谷粑、盐茶卤鸡蛋、开水米花糖......万变不离其宗,油脂和淀粉的组合总是让人流口水,全世界概莫能外。
(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回到少年的那个早晨,黎明时分阴冷冷的街头,一双年轻的背影,让周围的空气漂浮丝丝地甜蜜。她穿件高领绿色绒毛衣,外罩蓝白仿牛仔排扣薄大衣,黑色锥子裤,套半跟高帮黑皮鞋,耸肩缩背,两臂合抱,绿毛衣袖扯至手背,还往捧着的手心呵气氤氲,冷风中,跳着脚走近他,问:“去哪哟?”答:“去大河坝跑梯子嘛。”两百多级石阶,找点难度的意思。不然算什么锻炼呢。
他说:“你穿双皮鞋,囊个跑得?”
她看他,半旧三星球鞋,深蓝运动裤两侧镶白筋,上身罩件墨呢中山服,有些偏大,魁不起的样子,袖子向外翻揙了一道,露出棕色丝光里子。就知道是他老汉儿穿过的衣服。哧的一笑:“哪个说我要跑诶?我就走嗬儿,看你跑唦。”又调皮的补上一个笑意的鬼脸,眼白清亮,榴齿凝香。少年似无辜地被电了一下,眼睛落荒而逃。
东走小南门沿大街要经过“锅底池”露天菜市场,从“人民市场”铁架牌坊下穿过,进里面,店闭无人板车横,各色雨棚、铁皮货架、水泥摆台、竹凉板杂七杂八东西纷陈道路两旁,地面儿上残根剩叶、鱼肠剩血、什锦垃圾牵牵绊绊,感觉一街的油腻腻粘乎乎腐腥腥,风涤难尽,雨淋不走。下脚要好生点,间或会有可疑的污水凼凼。
小南门城楼老态龙钟的蹲在那里,老石阶经漫长岁月的洗磨,棱角尽失,瘪肚凹头的。出城门洞子外,好大一架依堡坎而筑的石头阶梯通到河滩。二十级左右筑一个三米见方歇脚喘气的小平台,飞流直下百十来米全程无凭栏。
钻过圆拱的城门洞子,下梯道至平台,豁然开朗,眼前陡然空阔。月射寒江,雾锁夔门,群山围抱,山与天际的轮廓线条,温柔起伏至夔门之巅,豁然陡峻。沟壑朦胧处,间或有灯火点缀,惺忪迷离。踏着石阶循步而下,乱风贯耳,眼迷时有身处危楼的眩晕。走到底,河滩茫茫一片,似置身无边旷野。刚有脚踏实地、安全着陆的释然,被冷风一搅,砂石一绊,又泛起须弥微尘的惆怅。
回望隐约黎明薄幕中的老城,一派睡眼惺忪的群像,紧凑地簇拥在一起,似炭盆中的残火堆,在等待着添柴补碳后的又一次燃烧。那时候,城中垃圾都习惯向江河倾倒,小南门旁边坐落的大渣滓包(曾被人民日报报道为长江上最大的垃圾堆),自外城墙堡坎突兀地腆着大肚子。各种垃圾、各种人、各种车,源源不断搬运到这里,倾泄而下、层层叠叠,状若凝固的瀑布,怪相得很。常有提溜着塑料编织口袋的拾荒人,在“瀑布”上寻寻觅觅,像小孩子进了游园,打着梭梭板、踩着气垫床、爬着软绳梯......玩着寻宝的游戏,乐此不疲。
后来,此处不在作为收纳垃圾的场地,顶部坪坝出来,开了音乐茶座。板房棚架、木椅胶凳、电视机卡拉OK加上啤酒清茶、可乐瓜子花生糖之类的饮料吃食,现在看来不虽不至烂眉眨眼,触齐天也就是个寻常消遣的地方,但当时却是城中青年才俊们约会聚首的宝地,相当于现在的线下交友平台,网红打卡点。
大河坝向西边是船码头,趸船搭了长长一溜跳板接拢江岸河滩,夜宿的客轮,灯火通明,倒影江中,纹彩荡漾。河滩的风带着浅浅的腥腐味,间或在沙洲上打个旋,磊磊乱石间,芳草萋萋。
河风阵阵,风吹来的沙让人不免狼狈。他停住,掏烟和打火机,准备抽一根稳一稳神。不料这阵子风乱搅和,打火机出火的瞬间即被吹灭。他低头捧手遮挡不住,转来转去也躲不开,几番较劲,都不成功。她在旁边看见局面僵持,微微一笑,忽然走上前去,掀开薄大衣,抓着两襟,迎着少年恭着的头手做一个包围,灵犀之间,火苗在她怀中点亮,绿色毛衣温情脉脉,兰馨幽幽,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抬头看向那流光中的红颜,风吹来的沙,迷了视线,那一抹红、一抹绿,穿越所有的记忆,堆积在眼前。

贾樟柯2006年的电影《三峡好人》里有个桥段:外号“小马哥”的奉节年轻人模仿《英雄本色》里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对寻亲困顿中的山西人三明说:“你知道吗?现在的社会不适合我们,因为我们太怀旧了。”然后,“小马哥”用手机铃声给三明播了一首歌:
浪奔 浪流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 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