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的夏天—记在洪堡大学
人的时间如果被划分得很细块,经历的事件变多,值得记忆和书写的东西也就在变多。
我自己一直很期待留学生活,设想的是可以听德国教授讲课,和德国同学们一起合作学习,实际上到了课堂,发现除了德语课上可以发表点意见,其他的课都感觉是在听天书。
那是深深的挫败。在经历了艰难的柏林找房路之后,我和老王开始了在德国的各种手续:选课上课这些自然不用提,系统和国内完全不一样(光是办个校园卡都弄了半天,还有选课和注册,阅读理解和听力的双重打击),落户(一直以为自己找的是柏林房子,成为半个穷且性感的人,没想到房东告诉我房子竟然属于勃兰登堡州)、办手机卡(一个月一百多的话费竟然只有4个G,想想我在国内几十块钱流量无限的辉煌时光,不禁流下了心酸的眼泪)、银行卡(办的N26,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视频面试,简直是德语听力的大考验)、激活保险(只有落完户有落户证明才能激活,本来想来德国打个疫苗补个牙,没想到因为疫情这笔保险费还没有用上)。
我们属于神学院,修的主要是神学系的课程。老实说,我过去现在将来都没有考虑过进入神学领域,虽然说无神论者学这个有点荒唐,但是真的想深耕的话也是可以,但是于我而言,并没有留下来读双学位的打算。
没有学分的压制让我对选什么课都无所谓,在前几周体验了一些课后,我果断地选择放弃大部分的课。老师布置的材料我无力阅读,丝毫没有神学背景的我在碰到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有懵的份,每次十几几十页的材料让我还没有开始阅读就失去了兴趣。每次恶性循环导致累计阅读的材料越来越多,而我对上课的兴趣也越来越少。虽然田野教授上课语速很慢,讲得也一直不错,人也很和蔼,但是每一个听得懂的德语词连在一起我就不懂说的是什么了。在洪堡上神学硕士课,你需要掌握的很多,文化、历史、宗教、哲学、人文。。。。。。那时候我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陷入了焦虑,觉得自己什么也学不到,什么也学不会,与此同时为什么别的留学生却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到了小课堂上突然发现,发言的永远都是德国同学,我们中国留学生很少有发言的,我想,这里面肯定有学生懂得很多,也很想表达,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用德语表达。我和他们没什么交集,圈子总是固定的,有时候我也在想,人是否要再努力一下,挤进那些你尝试着想要进入的圈子。
神学院在施普雷河旁,再往前一点就是柏林大教堂,绝对市中心的地段。我每次坐在窗边,都会抬头看向外面,桥上有来来往往的艺人,拉着手风琴或者吹着萨克斯,偶尔有年轻的歌手在吉他伴奏下,轻声低吟。天气好的时候,施普雷河上泛着金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很多游客拿起手中的相机,拍远处的大教堂。我的注意力会跑到很远的地方,想象着自己从遥远的东方,从中国的一个小镇来到了欧洲的德国,来到柏林,来到洪堡。我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但是也会惊叹自己的脚步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那是我以前从不会想象的到。
我去过几次图书馆去学习,因为在家里没法学习(家里没网,而且静不下心来)。每次背着洪堡大学的袋子感觉自己走路带风,进入图书馆要把除了学习用品以外的东西都寄存起来,长款的大衣外套也不能带进图书馆,所以每次学习准备工作都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德国图书馆的学习条件很好,以格林中心为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灯,插孔,书桌面积很大。在每一张桌子上都会摆有一张时间表,方面后面来的人。但是据我观察,不管你是否离开很久,只要别人看见桌子上摆了东西,一般是没人来坐到你位子上的。
在德国的图书馆学习并没有让我产生奋笔疾书的渴望,我很不习惯于起个大早坐半个多小时火车去图书馆然后学习一会儿又要面临中午吃什么的尴尬境地。我的胃不好,每次吃自己做的冷的饭菜或者在超市里买面包让我感觉很不舒适。我也很羞愧,我并没有利用好德国丰富的图书资源,那些我曾经仰望过的知识,在到达异国他乡之后和很多困难比起来失去了他们的吸引力,即使这些困难对别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喜欢去亚非拉和神学系的图书馆。两处人都比较少,环境清幽,亚非拉图书馆有大量中文书。我曾经在英文课上谈到,在中国的时候我渴望来到欧洲,接受欧洲的教育,熟悉他们的人文,但是等我真正地到了德国,我想念的却全是中文书写的书籍,我开始大量地看中国的电视剧,重温了小时候经常看的老剧,听中文歌,想要见到中国人面孔,渴望听到乡音。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我的课堂上。我并不能用学了这么多年的德语和德国学生们谈笑风生,甚至我无法理解他们在交流什么。曾经看过一个访谈,留英女孩子说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乐观开朗然后学识也还算渊博的人,成绩自然也是一等一,但是由于交流的障碍让自己看上去沉默内敛是一个什么也不懂,不太好相处的人,这一点我在德国实习的时候就深有体会,现如今在课堂上这一点体会就更深了。
不过,不知道读者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在进入某件事、某个班级、某个项目、认识某个人之前往往会陷入对着我的怀疑,然后拔高了对方。这一点在德国读书这件事也是一样。虽然我无法做到课上谈笑风生和老师讨论高深话题,但是如果我想,如果我努力,我自觉也能在德国完成学业。实际上每年有大批留德学生完成学业,我并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
在这里认识了一个中国老师,虽然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中文,这一点也非常有趣。老师教我们礼仪之争,对这位老师的回忆仍然停留在她发邮件给我们中国学生,愿意无偿给我们提供口罩上。这位老师是一个勇敢又执着追求学术的老师,更像是一位故国的老友。虽然我只上了她一个学期的课,但是她和我私人谈话已经达到了好几次,并且在最后一次见到我时,还竭力让我们完成硕士学业。说实在的,那时候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是非离开柏林,离开洪堡不可了。但是那位老师和我的谈话,对我的勉励以及真挚的面孔却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我能想象的到她话语里的真诚和她的为人。
顺便要提一下我在这里接受的外语课,除了德语,我还选了英语,需要自费。自以为自己英语水平还可以,于是报了个C等级的文学英语。事实证明,真是艰难地熬了一个学期,且不说文学英语用的词汇有多么晦涩难懂,光是课上大家的口语和听力就让我无地自容。大部分同学都能和美国老师交流自如,而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这时我感到,虽然竭尽全力想要学好德语,但是到头来却是英语德语都没有学扎实。而那个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选择德语这条道路。
在洪堡还选了德语课程,周四还有一门教授我们认识18.19世纪德语文字的课,每次在这门课上,都觉得自己智商被碾压,以至于每次打电话给小哥哭诉我又上了连鬼都看不懂的字的课程。而我最喜欢的就是Zumba课,每次和一群姑娘跳得大汗淋漓让我感觉开心快活。也苦于国内大学没有这样的课程。于是我在卡塞尔又报了五堂课,从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是折磨死人的课程安排,至少有一个星期我的屁股是动弹不得的。
离开柏林,离开洪堡两个月,我开始怀念柏林和施普雷河畔的神学系。实际上在我离开的前一夜,我站在弗里德里希大桥上眺望着河面时,就已经被泪水在风中迷乱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