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二十七岁 (一)
【按:最近生活上受到了一点小小触动,忽然很想译出坂口安吾的那篇《二十七岁》,从今天起就连载着发在这里了,因为本来也就是有感而译,译文比较粗糙,有些随性发挥的地方,懂原文的可以自行看青空文库的链接: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1095/files/42847_35005.html】
嘲笑灵魂与热情是件很容易的事,反思起这个年代,我不知迷惑过多少回。我现在还会嘲笑它们吗?我或会赞美它们吧?我明知两者都是虚妄,却又觉得它们可能是真实的,我实在太愚蠢了。
矢田津世子在这场战争中去世了。我握着那张死亡通知书的卡片,两三分钟时间里,流下了一两道眼泪。当时,日本的败局已经明了,我想,本土迟早会变成战场,我也会死掉,日本的男人大多都要死掉,倒是女人会活下来,成为杀气腾腾的士兵们的玩具,被残杀或被宠爱,于是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如释重负。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依然爱恋着矢田津世子。我想,矢田津世子也和我一样。
战时,受大井广介之托,我成为了《现代文学》杂志的同人。那时候,野口富士男担任编辑,他擅自以我们的名义向矢田津世子约稿。看了杂志后,我大为光火。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我在野口富士男的怂恿之下向矢田津世子约的稿。结果井上友一郎误以为事实就是这样,他向大井广介质问编辑的权威何在。井上这么想自然是无可厚非,只是,矢田津世子也一定更加认为如此,因此我的怒气非比寻常。
然而,那个时候,我听野口富士男说,矢田并没有邮寄她的稿子,而是直接送到了野口家里。当我听野口说矢田是个美女时,心里便有了一丝苦涩。
矢田津世子甩话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已经不是生活在那种才刚刚认识就陷入热恋,一日不见就痛苦难熬的幼稚热情里的时候了。”这并不是说,她在爱情上已经不是个小孩子。我们被一个叫大岛敬司的人瞒着,与一本奇怪的杂志产生了关系,这是她对大岛敬司的愤怒之辞。我却莫名地忘不掉这句话。
你就不是个小孩子吗?我吗?我蠢得一塌糊涂。摆着一副洋溢着灵魂、热情的面孔,悲哀而愚蠢得无以复加。我觉得,你比我还更加了解这种愚蠢。可是,你却没有选择邮寄,而是特地把稿子送到了野口家里。能干出这种事来,究竟该说是女人的厚脸皮?还是悲哀?对于愚蠢至极的我来说,我没有自信下结论,于是我就更加感到难过了。
从那时起,我似乎就是卧病在床。然后,你去世了,在一纸死亡通知到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因为肺病而长眠。
我母亲坚信我会和你结婚,你却抛下无所事事的我而逝去了。你的母亲还活着,她活着的证明,便是死亡通知书上你母亲的名字。“矢田千亚”,这个名字我没有忘记。她应该比我母亲还更盼望我们结婚。那时我在你家做客吃饭,喝醉了酒,你母亲眯着眼睛高兴地看着我。你母亲与我漫无边际地说话。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如果没有你做翻译,我基本上听不懂。因为那是很重的秋田方言。
死亡通知书印刷在单单的一张卡片上,“矢田千亚”,你那或者的母亲的名字,让我十分悲痛。印在卡片上的文字写着津世子是“薄幸”而亡。“薄幸”,我想你一定不是这样觉得的。你不可能不清楚人生在世、活着是多么无聊透顶。
我这张一本正经的面孔很是哀伤。如此这般写下来,就变得这样一本正经了,语言表达的出惨状,哀伤而愚蠢。说是这么说着,实际又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嘲笑热情与灵魂。我到底能不能写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