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六）
1
我在北京学画画的时候，用拖把往房东家的大门上抹屎。
原因是在我们退租的时候，嫌我们弄脏了墙面，说了几句牢骚话。
那时候交了几个坏朋友。每天只吃一顿晚饭，痛饮达旦。第二天忍着头疼和恶心，在宿舍睡到下午，然后继续狂饮烂醉。唯有一天我没醉倒。我看着一屋子酒鬼群魔乱舞，有念念自语的，有痛哭流涕的，有被发狂呼的，高声唱和的，更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都是脚印的。我想，我以往每天醉后也会如此种种不堪入目吧。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让自己真正喝醉过了。
我还挺怀念那段无畏的日子。
2
我陪老婆逛商场，看到一件衣服上印的图案，一个长条的橙红色三角形和两个小的绿色菱形。我大为赞赏，我说这两种颜色用起来很大胆啊，看这明度和纯度，还有他们的面积的对比，这个构成真是太美了，又符合黄金比例，非常有抽象的几何艺术感。
我老婆白了我一眼，说，SB，那是胡萝卜。
3
交警爷爷朝我迎面走来。
我有点忐忑，不太敢抬眼看他。
亮灯了么！
他居高临下，呵斥着孙子。
没。。还没呢。。
我讪讪的陪笑着。
恰好亮了绿灯，他一挥手，似乎没兴趣搭理我了。如蒙皇恩大赦一般，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
呸，什么玩意儿！转过一个弯，我的胆子又回来了。
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站在立交桥下，突然陷入一片黑暗。我生活的城市的喧嚣，从耳边轰然掠过。无数的人语声，犬吠声，警笛声，拥挤纠缠着，跟着风，推搡着我踉踉跄跄的，我努力的站稳，抵抗这三十多年的世界。
4
我打算先写一份详细的出逃计划。
听说肖申克那边有人用了二十多年挖洞逃去了。我可等不及这么久，我已经服刑一万多天了。我对着墙壁思考，下定了逃跑的决心，哪怕只为呼吸一口清醒的空气。
我向往的围墙外面，有沙漠，湖泊，森林，有原野，溪流，大海。有绿色的山峰，有白色的云彩。有鱼儿跳出水面，有鸟儿自在啾啁。围墙外面，有我的梦。
出逃有两个关键。
第一是时间。因为我每天身不由己，夜以继日的工作，完全停不下脚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
第二也最困难的是选择方向。因为我的脑子虽然每天都处理大量的信息，却一直迷茫着，而且越来越迷茫。所以我完全找不到方向。
我对着墙壁思考。
5
你因为什么进来的？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问我。
因为清醒和自由。我骄傲的说。
这里有自由吗？他带点嘲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当然有哇，在这里我不想哭就不哭，不想笑就不笑。甚至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我挺认真的说。
这就是自由么？他问。
哼，你是不知道，我原来在里面，委屈想哭的时候要强颜欢笑，暗自窃喜的时候要假装哀恸。每天背着许多套面具，对领导谄媚的逢迎，对下级高傲的蔑视。警惕所谓朋友的随时利用和出卖，甚至和枕边的爱人也同床异梦，我们虽然搂抱着互相说情话，却各自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刀子。你说，我能不逃出来么。
加大药量，继续观察。他嘱咐了一句，转身走了。
我继续蹲在地上，给一只虫子加油。它胖胖的，蜷曲着身子，向一片树叶前进。在阳光下。
6
我原来不认识字，吃饱了就想躺着，下雨知道往家跑。别人打我，骂我，我也笑嘻嘻的，每天像虫子一样快乐。
后来我识字了，竟然读了书。这一看不得了，到没看出满篇写着吃人。可是我吃不饱了，睡不着了，下雨也学会打伞了。不过别人再打我，骂我，我还是得笑嘻嘻的，因为我还是没办法。每天像虫子一样卑微。
7
我不属于这里。
我虽然和你们长得一样。
一样呼吸，一样吃饭，一样走路，一样睡觉。
可我知道，我不应该属于这。
要么这不是我的世界，要么我就在做一个噩梦。
这空气里全是黑色的渣滓碎屑，让我没法呼吸。
这饭菜里全是实验室的化学药剂，让我无法消化。
这马路上都是等着抓我的人，让我不敢走路。
这夜里老爷太太们欢歌艳舞，觥筹交错，不肯给我片刻安宁。
我不属于这里。
我虽然和你们长得一样。
一样正直，一样善良，一样勇敢，一样坚强。
可这世界不是我想象的世界，太阳也不是我认识的太阳。
正直会被嘲笑，善良会被伤害，勇敢要付出代价，坚强被压弯脊梁，只剩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属于这里。
8
我用笔画了一只小鸟，她就飞进我的心里。
9
等未来，我们可以永生的时候。我们驾驶着宇宙飞船，飞行几百亿光年，终于飞出了宇宙的边界。等我们冲破薄膜，探索宇宙边界之外，会发现，我们仅仅突破了另一个宇宙一个最小的原子的壁障。
10
今天的作业是制作一个银河系，三年级的课题越来越有难度了。我找哥哥诉苦。
哥哥说这算什么，他这学期的暑假作业，要制作一整个宇宙呢。
额。。难怪这学校里平行宇宙这么多呢。
11
我又喝多了，昏昏沉沉。
这个世界一片荒芜，生命早已灭绝，只残留一些他们存在过的脚印。地面伫立着无数烟囱，像喷火的枪管，用浓烟把天空涂成黑色。荒原上没有法律和道德，黑暗中我听见有人啜泣。在无声的梦里，也看不清人们的脸。
他们要剥夺我说话的权利，我激烈的反抗，奋力挣扎。我使劲的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被深渊里的黑暗淹没。
醒来真好，天空还是蓝色的，太阳还是温暖的，身边躺着我的爱人。还有好吃的食物，好听的音乐，如果这些是虚幻的，那我不需要残酷的真实，让我在这美丽的梦里过完一生吧。
12
嘘。我发现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如果我对你说了，你能保证不告诉别人吗？
哼，我不相信你的保证。
13
20年前我就发明了共享单车的模式。
那时候蟊贼猖獗。我的自行车丢了，就去偷别人的。我希望别人再去偷别人的。这样大家就共享了。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把车子堆满马路。
14
我梦见自己抱着大大的西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妈妈力气太小，蹬不动车子，发脾气踢了我一脚。
更小的时候，我坐在爸爸自行车的横梁上，问了他一个问题，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到底问了什么问题。
15
2024.3.19
我今天对老婆说，出去骑车慢一些，现在很多傻X横冲直撞，幸好我不出门，要不又得多一个傻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