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林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怎么上班。然而和工作割裂后,我似乎也没过得多么快乐、幸福——生活很平淡,我的睡眠没有变好,依旧没有早睡。我放弃探索城市边缘,甚至也没有恢复阅读、旅游和学习。
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家中和猫作伴,体验当妈的感觉,然后昏睡。在半梦半醒间,度过我二十八岁的夏。
在如此的无所事事中,我远离了那些带给我身心痛苦的曝光。
在互联网做商业分析师的这三年半,无论对错,都是我人生的必经之路。正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
一个对自己有要求、被独立女性大女主等信息洗脑,立志事事都靠自己、丝毫不愿意依仗家里资源的人,在如今的社会最好的归宿或许就是互联网,至少是曾经的互联网。
但就算如今行业下行、机会缩减、动荡加剧,我也毫不怀疑互联网依旧是国内最鼓励爱拼才会赢的行业。它依旧保持着远超于传统行业的革新速度,吸引着最优秀的90和00后。他们穿着随意、无需化妆、昼伏夜出——无需光鲜亮丽的矫饰。代价是从未见过傍晚的夕阳,出现在餐厅或者酒吧时也通常带着电脑。
回报也是显而易见的——同事说大家都被资本主义盯着,因为在公司后台的标签是,“都市中产”。
人在迷茫时候就会求助于精神世界的力量。除了诵读佛经、学习金刚经,我最近还开始关心起了紫薇斗数。对于求财这件事没太执着,工作努力,薪资自然随着职业上升期增长。汇聚不成财富,但也形成一定的抗风险和经济基础。这份工作因此是我与社会的链接——头部互联网大厂核心业务的资深商业分析专家。这是我稀里糊涂赖以为生的饭碗。
不仅获得独立在上海扎根和生存的基础,我在这个平台上也认识了许多人。互联网人多数年轻、优绩主义且聪明,更何况本就卷生卷死的商业分析赛道。这三年多还是交到了不少优秀的搭子。极致的学历是彼此最不值一提的经历,可贵的是真实和理想主义。有些moment能够感受到年轻人的同频——提到在金融行业参加饭局酒精过敏却非要喝酒时,同事会不假思索地说“纯SB”;聊到某些业务时,能听到“这个伤天害理的钱我挣不了,因此我准备跳槽了”的叹息。
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中,理想主义何其难?改变一切何其难。
我们,就算只想独善其身,也需要头破血流地获得普适价值观里的优秀——以极致的优绩主义——才能做一个,不至于沦落太惨的好人。什么时候,当做一个能够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里人的好人,都成为这样的奢侈。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在太原住了一阵。我爸爸说我为什么要拧着自己的脾气来,不学习我更擅长和喜爱的,艺术和人文相关的专业?
我明明有肉眼可见的天赋,却非要投身理工科。
我说:“因为我想独立地舒适地在这个社会活。”
但什么时候,万事又皆可抛?
是深夜一次次的加班,是领导一句句的否定和pua。是那些还是校招生时候的陈年伤痛,还是成长后也每日面临的更猛烈的暴风雨。
晋升半年后,我和曾经的领导吃饭。不知聊到了什么,他忽然说:其实你也知道,如果当时不是其他的校招生走了,你未必能晋升吧?
我笑笑说是,毕竟还是运气好。
但那一刻心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我这种单纯的、工作希望被老板肯定的牛马,忽然被捅破、被这样否定,怎么可能不难过?心中不是完全不委屈。我刹那间想到那些为了那些晋升项目加过的班、熬过的夜,崩溃过的精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病的厉害,差点死了。喊120被抬到医院,却还在工作。想到当时坐在去上班的出租车上,我忽然在巨大的压力下泣不成声。
我吊着一口气,然而如今都只化作一句轻飘飘地:“运气好”。
于是我明白,互联网的残酷之处在于,你被不当作人地使用,且对方要求你感恩戴德,说是你运气好,是天选的最佳牛马。
我爸爸又和我说,你工作三年,真的该换工作,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职业经理人的路。
我说是,他又说:你要明白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回顾三四年前,我希望我能够:“独立地、舒适地,在这个社会光鲜亮丽地活。”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趟水过河中,我差点连活下去都做不到了。
剑起刀割,却斩不断这因果。看天地之间,皆漠漠。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无需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不是top2、常春藤又如何。不是大厂、高薪又如何。不婚、不育又如何。忽地扯开金绳,这里断开玉锁。跌跌撞撞,我明白我要活。我要保持着对自己的关注度,我要尊重我自己、尊重我自己的感受和生命。
25岁时那个刚工作的抑郁的冬,我写下过“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相处”的句子。如今我只想说,我又重新开始照顾我自己、觉察我自己,成为我自己。
为什么看见雪飘落就会想唱歌。
因为我真心实意地热爱过这份工作,我热爱写代码时候的心流,热爱探索时的求知欲,也热爱与我并肩战斗的伙伴。
为什么分开时候眼泪会掉落。
因为我还想活着。这些年有人离去,有人放弃。回头来看,20年我加入时并不知道我所在的行业热潮已经是互联网最后的余辉,我那样地仰望着当时年近三十便身居高位的领导。
24年我成为了小小的既得利益者,我的领导呢?
依旧还是位年近30岁的L9。江山代有人才出,但不过滚滚长江东逝水。互联网,永远有人年轻有为。
而我,有自己的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我是我。
我的职场原生家庭很差,所以此后我在职场,要为自己,更好、更聪明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