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黏糊糊的新中世纪(1)——定于一
昔周德衰,王室之学流散于野,在紧凑宇宙论的体系下,这意味着政治宇宙已经自我解体,但是解体不等于毁灭,《艺文志.诸子略》的体系告诉我们,解体的王官之学在春秋战国时期最终各自拥有了独立自我的体系。
这也是赛里斯的一大特性,我称为“碎片化正典”,正如《艺文志》所言: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
正典宇宙的解体并不是特例,实际上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都经历了紧凑宇宙论的解体,不过当时没有人有动力去复兴原本的宇宙,乌尔的马尔杜克祭司亚伯兰去黎凡特地区去当国父去了,而琐罗亚斯德也在波斯地区传教的不亦乐乎。
沃格林的解释是在周人的可观测领域里只有自己一个文明人的缘故,我觉得这个有道理,其落在正典上应该就是《尚书.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周人的历史神学构建使得赛里斯是【碎片化正典】而不是【正典碎片化】,或者用现代的说话就是结构主义正典模式,这种模式有个很直观的好处,也就是正典不仅仅局限于文本和思想,包括社会和阶级构成也算在正典之内。
不过所带来的坏处就是礼崩乐坏的状态,因为正典碎片之间的链接不是精神也不是物质,而是眼睛,用现代的说法是【现象】,而用古典的说法就是【文】。
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本人达成了达维拉所言的“在自己身体内重建正在他周围消失的文明宇宙”,但是圣人的问题主要在于他这套东西能不能教的出去,以及更核心的问题,这些东西是否是可教的。
而在仲尼也去世之后,儒分为八,而后世所传者占主流的颜回、曾参一系专注修身,子夏、子思后学注重经学,这也就是非常正常的情况了。
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专注修身者忘记了礼乐的精义,专注经学的难免受现实的影响,而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定于一”,定于一既不是精神的统一也不是外部的统一,而是眼睛的统一,我们看到得东西是一样的才有的谈。
而既然有完整恢复的,那么显然也有认为单靠几个碎片提供力量的,这种不能算是负典,而得叫【正典碎片】,比较有特点的就是道家,道家与儒家分道扬镳的最重要的点就在于【无名】观,篇幅所限我就不多谈道家了。
正典碎片如果能够健康发育,最后也会变成独立的正典,但是大多数最终还是会【黑化】,就像一个新神发育不良变成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因为根子是正典,所以无法向其他负典一样建立一个完全的负典矩阵。
最后就是那个正典碎片干扰着整个体系的存在,唯我独尊,希望吞噬掉其他概念来滋养自己。
这就是目前民粹白莲教的运作模式,寄希望对立和某些被选出来的碎片可以构建一个完整的体系,但是这个是错误的。
当然,我并不是希望大家去当国学通才,一个文明的信息必然是有大量冗余的,我们恰恰是需要能理解,进一步是要【看】到那些重要的,作为正典里最核心的东西。
黑化碎片的胜利会导致一个黑暗的时代,信息黑洞的引力会使得正典秩序变得混乱不堪,所以假如黑化碎片最终胜利,结果无非是汉人版带清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正典碎片的黑化从另一方面是正典自发的自我净化活动,可类比身体里的巨噬细胞,它们的功能是消灭正典的冗余和错误,如果正典秩序正常,那么在这个过程结束后,黑化的碎片也会被压制;而如果正典秩序无法压制黑化的碎片,那么说明已经进入礼崩乐坏的阶段了,那么责怪某个黑化碎片也是安问狐狸。
然后再聊一聊左目建编户齐民的事情,现代思想大体是需要编户齐民的,不是在物理上编户齐民就是在思想上编户齐民,所谓的“自由之敌不配自由”是底层设置,但是不管是以什么方法编户齐民,最后总有异质性。
旧的认识是作为世界上唯一的文明人,立场其实并不重要,内乱斗而不破的根基我们都有人籍,而现代叠床架屋的认为还有一个东西可以决定人的属性,结果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这样有人会问,现代还有可能成为【唯一的文明人】吗?
我的答案是能。
就像我之前说的,文其实就是【现象】,我们只要在眼睛上定于一,拥有同样的视界,我们就可以成为唯一的文明人,我们需要抵抗现代性所带来的枯竭,类似新儒家这样的新保守主义认为抵抗枯竭的东西是【价值】,但是这事错误的,价值不能抵抗枯竭,让一个文明称之为文明的是只有自己民族必须解决的【问题】。
《世说新语》里有个和尚叫支遁支道林,他像个名士一样行事,也善于玄谈,也关注中国士大夫关注的内容,所以他也被认证为名士。
这点可以在列文森“历史是犹太教的主旨”和达维拉的“形而上的问题困扰着人类,不是为了让他解决这些问题,为了让他生活在这些问题中。”获得共鸣。
而现代的思想,不管是精神编户齐民还是物理编户齐民,结果都是对民族的分裂和对真实的遮蔽,不论是左派的,自由主义的,建制派的,民族主义的,搞这些都是愚民政策,只有取回眼睛以观看真正的、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民族才能摆脱迷惘。
在将要到来的新中世纪,不仅在的个体不论信什么,首先要成为儒教人,或者温和点说,要成为士人,在眼睛定于一之后,才有交流的可能性。
这个观点被我称为多元世界主义,断句是多元世界/主义,不是多元/世界主义,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多元宇宙主义,当然这里的多元宇宙是最基础的多元宇宙,也就是可观测宇宙以外,我们永远也看不到的宇宙本身也属于多元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