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UMTHOR作品游记与分析(1)-科隆巴博物馆
2010年与2011年,受联创北欧旅行奖学金和MAD旅行奖学金资助,有机会两次去瑞士探访Zumthor的房子,后作为硕士论文的部分篇章。原本想修改下,仔细看了以后十二年前虽幼稚,但更有趣,所以还是一字不改吧。

由于地理上的扩张,圣科隆巴(St.Kolumba)成为了中世纪时期科隆最大的教区,很多望族也生活在此教区内。他们不仅仅掌握着城市发展的规则,也控制着教区的资金。这部分钱用来救济贫民,建设医院。另外几个重要的修道院和大学机构也在这个教区之内,可见圣科隆巴的宗教位置显赫。
传说中圣科隆巴所纪念的是一个被迫害的基督徒,一只熊保护了她,免于在监狱里被狱卒强奸,而最后她还是因拒绝嫁给当地的王子而被斩首,以此殉难。而这个故事在当时广为流传和崇拜,科隆当地的主教可能是从梅罗文加王朝的国王那里听到了这种崇拜。但这只是传说,没有证据。
一直存在一种猜测,14世纪的时候另一位主教建造了圣科隆巴的建筑,但是一直到1974年-1976年的考古发掘才真正证明了这个曾经存在的哥特科隆巴教堂。研究表明, 远在罗马时期,这附近的一个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公寓。在挖掘现场发现,公寓有完善的地暖系统,水循环系统,仔细粉刷的墙面,虽然这些不能帮助完整的重塑当时的罗马生活场景,但是至少可以说明当时这个区域已经是一个繁荣的定居点了。

这个地区的繁荣建设一直从一世纪持续到四世纪,在罗马后期,古旧的建筑已经足有使用,所以也没进行新的建设。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突起的半圆壁龛是7-8世纪加建,另外还发现了6个精致的法兰克坟墓和2个有柱子装饰的墓碑,有半圆壁龛的罗马房子看来在下个世纪就被改造成教堂使用了。在8-9世纪,单内殿的教堂的东部壁龛被延伸到了重建的房子上。这种建筑类型成了一个模板,甚至它的尺度决定了后来的老歌特教堂的中间侧殿的宽度。在这个时候,此处的建筑变成了一个三侧殿建筑,每个有五个隔间,完全取代了之前的老教堂。
两侧的侧殿以方型壁龛结束,中殿的壁龛比侧殿的高,内部的墙结构有五英尺宽。11世纪的时候,又一次被扩大最后以圆型壁龛结束。11世纪的后半叶,中殿处增加了一个更长的后殿。虽然教堂缺少两翼,但在也有一个唱诗班的席位。门厅好像比新建筑还老,感觉实在内殿建造之前就已经设置到了内殿的西部。另外,新建筑还根据以前老建筑的侧廊宽度向南又拓宽了一个侧廊。从外面看中殿的壁龛应该就是唱诗班席位的地方。随后,西部的门厅被一个高25米的西塔取代。西墙面上的两个侧殿的壁龛和西塔共同形成了一个统一的立面。而在布鲁肯街的一侧,不规则的道路形态已经使得向西扩的南侧廊无法继续。北侧廊处的楼梯揭露了可能上面存在着一个画廊,但是教堂的继续修复似乎又没有继续恢复这个画廊。后来这个楼梯上去实际上是连接到了别的房子。这样可以解释在南面同时缺失了一个相同的做法。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知道为啥这样做了。后来中间的圆形壁龛被方形的唱诗班席位取代了。
1367年-1456年,教会聚集在一起要求市政府投资扩建教堂。这次扩建主要分成两部分:1.拆除北侧廊,北部先被整改更新。2.保存老的罗马风时期的内殿和西塔。所以新的建造一直在南面进行,建造的过程中甚至有一部分始终被保留继续作为教堂使用。16世纪完成的时候,教堂拥有一个巴西利卡和五个侧廊。侧廊的尺度和大殿类似,东侧廊有两个房间。这两个房间都是用中间一个柱子加四片拱顶组成,可以猜测此处的窗户可以做到跟墙一样的高度,就像十字翼部一样。在最东面,外墙已经被移动到石墩的位置,这样导致了室内出现了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东面还有一个靠在十字架屏风上的祭坛。后来在1492年,南侧廊用石灰石重新装饰了。1533年以后教堂停止了建造,此时已经和街道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平面,向西的侧廊的宽度在慢慢变小,而穹顶的宽度也是相应减少。北面的石墩子被壁柱取代了。后来15世纪建造的圣彼得教堂和这个教堂很多地方都类似,而这两个教堂标志了科隆地区的哥特建筑风格。

很多人为教堂的建设捐献了大量的金钱,但二战时期,教堂几乎被战火摧毁。仅剩下的只有一部分外墙,塔上的讲演台和东北角的圣母像。而废墟中的圣母这一题材又一次被信徒认为是一次神启,因此在战争结束以后。1949年小礼拜堂的基础部分已经完成,小礼拜堂的平面是哥特弗雷德•博姆(Gottfried Böhm)[1]设计的。这也是他第一个建成作品。在这个小礼拜堂里,废墟中的圣母和圣母怜子图被完美的保存下来。1957年,小礼拜堂向北扩建出了圣餐礼拜堂。博姆在此设计了一个白色大理石做的圣坛和四个和房间几乎一样高的烛台。后来博姆自己又做了些方案企图再扩建。但在他把设计图纸交给圣科隆巴研究所的时候,对此处的考古发现也有了进展。看来这个区域已经无法接受任何新的建造活动了。而真正的教权是在当地的圣方剂会手上,他们打算推倒老教堂再原址处新建。但是意外的是,场地又一次被换到了另外的一个街道附近。所以博姆设计的小礼拜堂一直保存至今。2003-2004年间还进行了翻修。因为这个小礼拜堂命途多舛,历史上一直接受各种巨额捐赠。所以博物馆的建造合同的前提就是小礼拜堂独立于博物馆存在,仅仅属于小部分人。

1997年,卒姆托通过竞赛赢得了这个建筑的设计权。经过6年的修改,2003年这个项目才开始动工,2007年结束建造,开始营业。虽然卒姆托自己说,所有的废墟,包含博姆的教堂都被这个教堂式的博物馆遮盖,但实际上博姆的教堂部分是单独开放的。有自己独立的入口。博物馆坐落在科隆市中心区,据大教堂很近,周边是商业街区,街道窄,但不拥挤。在科隆市区的任何一个建筑几乎都要考虑与科隆大教堂的关系。科隆巴博物馆也不例外,只是建筑师在此处用笔不多,简单而含蓄,后文将详细介绍。

场地材料设计:

修正场地的时候,整个科隆巴所在的区域已经被卒姆托铺上了常见的小碎青砖。踏入这个区域的一刹那间,就能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的特殊气氛。这种碎青砖和墙面所采用的在丹麦生产的仿古罗马条砖相得益彰,尤其在那天刚刚下过雨以后,青苔从砖缝处挤出,靠近墙根的地方愈加茂密。后院处的青砖被仔细排列成圆形的拼花图案。更与周边的废墟墙面相融合。而与此对比则是钢材的使用。主要集中在三处:1.地下设备室的通风井钢网,细密的钢网为半弧形与拼花砖相互配合。2.钢逃生楼梯,由六根来自建筑的钢梁架起,走在上面整个楼梯轻微的颤抖与周边巨大的稳定的石材体量造成极强的对比效果。3.后院的院门,竖向钢栅栏的院门和相接的夯土墙的对比。卒姆托对待材料的当时首先是精细化的,这种不同材料的精细化是可以相互类比的,然后再搭配在一起进行对比,造成反差的同时又不失细致的共性。
展览流线设计
参观路线是从明到暗再到明。门口的灰色墙体指引着售票处,买票以后即使寄存和开始观展。寄存的空间是卒姆托常用的办法,即在一个封闭的体块内掏出一个洞穴式的空间,内部周围布满寄存的木箱子,天花与地板都是木材。这个空间与外部的间隔是一层整块皮革做成的帘子。寄存结束以后,一下子明亮起来,转弯即可看到一个布满砾石的院子,院子的尽头的矮墙是之前所说的夯土墙。整个院子上下微微起伏,好似沙漠里的沙丘。稀疏的几个瘦瘦的树载在里面,冷冷清清。之前是教堂的墓地。现在被做成了一个冰冷的枯山水。设想这个院子如果做的更生机盎然一点是不是更好些,种满花草,甚至博物馆提供一个酒水服务台。让参观的人结束的时候可以在花园里晒晒太阳喝喝茶。不过这也许和一直教堂式的博物馆的气氛不合。
过了院子其实有两个选择,一是进入遗址废墟的展馆,二是上楼继续观展。游客都会被前者幽暗灯光下的红色走廊而吸引。这一次卒姆托在废墟的态度上依旧是一座桥的方式来解决参观的交通。进入之后感受到原处砖缝隙里透漏的微光点缀着阴暗的室内。而屋顶上下来的吊灯仅仅照亮了废墟的部分。而红色的木走廊在微光下更加耀眼,高光处闪耀的红色,而大多数还是黑色。室内依稀可以看到12根钢柱从废墟处长出支撑着上方的屋顶。之后看到很多杂志里的图纸都在过分的渲染这个空间,图片中的光线很充足,可以看清楚一切。甚至博姆小教堂的彩画玻璃的分割。实际上这个空间是被黑暗吞噬的。人在一走一停之中逐渐靠近最远处的庭院(实际上以前教堂的圣器室)。庭院内刺眼的阳光会让习惯黑暗的眼睛很不舒服,除了能眺望看到建筑之外的城市,还能看到理查德•萨拉(Richard Serra)的雕塑《溺水者与得救者》[2].
原路返回以后经过狭窄的楼梯可以到达二层,整个二层都是只靠人工照明进行展示,空间幽暗。二层的尽端房间是一个展示早期基督教金器的密室。整个房间被黑色包裹,特殊的玻璃与黑色钢材打造的成列柜里放着各种金光闪闪的圣器。在黑色环境下,只需一点光源便可让金器在玻璃的帮助下,不断反射金光。造成一种极其迷幻和神奇的效果。而因为整个房间都是黑色,所以无法找到墙壁的尽头。走着走着触到墙壁的一刹那才发现黑色来自于天鹅绒布料对墙壁的包裹。这样即使碰到也会感觉到墙壁的柔软,并非一个冰冷生硬的边界。
结束金器室上到第三层,也就是建筑的顶层。这一层的采光方式和下面的完全不一样,基本依赖于自然光线。从4.1到11米三层的展厅有不同的高度,针对的展品品种有不同的采光方式。刚上去的有大侧窗的房间展示着现代艺术作品,每年都会更新当年的作品。三层还有一个阅览室,和一层的存衣室一样,墙壁被桃花心木包裹,大窗对着城市。皮质座椅为卒姆托亲自设计。三层中庭的大窗可以把科隆教堂尽收眼底。而特殊的隐框做法使得内部看不到窗框,仿佛外面的景色触手可及。而笔者认为这就是卒姆托回应科隆城市,尤其的大教堂的微妙手段。


废墟加建部分柱结构分
根据卒姆托自己的描述:整个废墟和教堂被博物馆包裹和遮蔽。那么必然有一个结构来解决的这个问题。首先看对于废墟和教堂的部分。这部分主要是通过废墟内部升起得内藏钢管的混凝土柱子和架在废墟周边乱壁残桓上的柱子撑起三层的展示厅。而展示厅的墙体和底层的柱子在竖直方向是上下对齐的。笔者猜测如果这部分的结构是独立存在的。那么一定需要一个厚实的基础来抵抗各方面的力。而废墟是没法提供这个条件。所以剩下的墙承重的结构体系做的如此厚重也就可以解释了。所以猜想是整个照着教堂和废墟之上的展览馆可能依附于博物馆另外一部分。
博物馆部分采光分析
作为一个博物馆,对展品的展示光源主要来自以下几个部分:自然光线:顶光和侧光以及人工光源。一层的废墟展厅以人工光源为主,辅助的砖缝里的侧光,更是一种特殊的体验,不是为展品准备的。二层的人工光源根据展品而定,对于基督教的主教长袍,采用的是射灯点光源直接照明。三层的部分展示使用了天光。而天窗的内部是磨砂亚克力板。这样可以避免高侧窗的阳光直接射进来,内部的光线是柔软的。
如果说采光是个技术层面的事情,那么从设计方法上来说:制造黑暗则是卒姆托的追求。在瓦尔斯浴场之中,卒姆托提到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下,人和人的关系会变得与众不同。老人脸上的皱纹也会消失。很多时候他的建筑像是相机内部的光圈,通过控制光圈的大小来控制进光量,而体验则是胶片。在不同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曝光程度,身体会感应到这些微弱的差别。对于黑暗的把握可以反过来想象。倘若废墟遗址部分开大窗,那么强烈的光线必然会在内部构成不同的阴影效果。而废墟处的照明似乎就被干扰,有些位置会莫名奇妙的被照亮。另外,在强光下,一个区域在人眼里是了然的,有边界的。而黑暗的环境实际上是增加了空间的尺度,就像那个金器室里一样似乎空间是没有边界的。而金色的反射又加强了这个效果。
现场感知

科隆巴博物馆的与古为新在于如何处理老的遗址和新建筑的交接关系。从结构上看,中庭处混凝土包的钢柱,以及从废墟墙面升起的柱子有效的撑起一个庇护所,把整个废墟遮盖住。从材料上看,从青砖拼花地面到老建筑的砖墙面再到新的仿罗马砖材料的两种砌筑方法完整的表达了建筑师眼中材料如何与古为新的继承和延续。从观看的角度上来说,有效的利用窗(洞口)将遗址处的墓地收入建筑之中和巧妙的使用无框的外挂窗将科隆大教堂的景色借入建筑室内。当然博物馆最重要的是展品,这本身是一个展出宗教器物和部分科隆市的当代艺术的展览馆,两种不同年代的展品的结合布展方式本身就是一种与古为新的方式。然而,这一切方式的叠加成就了这个伟大的博物馆。
而图解探索的过程之中,笔者发现其实科隆巴的设计策略其实来自于之前的罗马遗址博物馆。在那个设计之中巨大的木框架紧贴的遗址,将光线过滤一点一点放进来。而对于部分展览馆部分又使用了在瓦尔斯里常用的洞穴空间,或者说叫做物体之内。而博物馆的三层的最大的公共展厅等同于瓦尔斯的中庭部分,也就是物体之间。而细部的三层高窗玻璃,效果来自于布里根茨博物馆。三层朝向科隆大教堂的大窗,其做法在之前的卒姆托新工作室中使用过,能够把室外的景色通过隐框的方式拉入室内的空间环境之中。因此,科隆巴博物馆是卒姆托建筑设计方法的一个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