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吃山空与闷声发财——闲扯当下出版机构的生存状态

文/杜辉

生意难做，出版业的生意更难做。在生意巨难做的大环境中，做一个特衰败行业的买卖就更是难上加难了的事了。生活必需品的涨价对应的是非生活必需品的降价，而图书商品就是非生活必需品中最不必须的品类。终究人不能没饭吃，饭这东西也不能吃盗版的，不能吃免费的。而书这东西有网络可替代、有免费的、有盗版的、有廉价的，且品质不一定差，甚至比正版更好，那在没钱的苦日子里，消费者们肯定会白嫖出版业的。

在如此艰难的岁月中，甚至是艰难的最后岁月中，苦要倾诉，日子也总要想法过下去的。大出版机构有大出版机构的活法，出版社有出版社的活法，小公司有小公司的活法。反正过得下去的就过，过不下去的也就渐渐被我们所遗忘了。这就是商业社会，这就是现实生活，仅此而已。生死与否是不信眼泪和虚的、扯的、吹的，只相信真金白银和实力。

中小公司船小好调头，但也经不起风浪。其实这两年关门、停业的小公司很多，只是以前我们不知道他们，以后我们更不会知道他们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中小公司都没活路，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中小公司也有自己的小护城河，在某个特定作者、特性系列、特定类型、特定领域是做到了相当的专精。也因此积累了大量的内容资源，维护了许多长期合作的出版社，培育了畅通、稳定的市场渠道，形成了自己的盈利模式。虽然市场惨淡，但他们仍然有饭吃，最多就是以前吃鱼翅捞饭，现在改猪肉炖粉条，反正吃饱吃没问题。就算有些小下滑，但并不影响他们的根本。当然因为企业规模在这，面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是非常迷茫和不安的。

其实在新媒体渠道很多超级爆款的“9.9包邮”多是中小公司策划销售的。在卷这块很多不为读者和同行所熟悉的中小公司已经做到了极致。不要以为“9.9包邮”书就一定是粗制滥造。有些做到了彩色印刷，软精装，而售价9.9元在很多出版机构连成本都不够。所以要论卷这块，还是中小公司占优势。之所以占优重要因素就是成本压到了极致，而成本之中很大一块的成本就是人工成本、管理成本。中小公司不扯淡、不养闲人，凡事讲究效率，老板定了就做，没那么多人扯后腿。一个员工身兼多职，不像大公司、出版社，一个工作多人扯皮，结果三个和尚没水喝，也因此成本就下来了。然后又能爆款，单印次印量就上去了，自然印刷成本也就降低了。再加上有利润，资金周转快，有些印厂、纸厂还会给账期。或者有富裕资金还能在在纸价低位时囤点，或趸交现款，以此压低价格。最终从人工到管理、印刷、纸张成本都能压得很低，自然在价格这块就能卷赢了。卷这事不一定到极致才是赢，你只要能卷过你的竞争对手，你就算赢了。

不要小看“9.9包邮”的套路。虽然一本书就赚一两块钱甚至是几毛钱，但因为基本没退货、没库存，图书商品周转快、销售款回笼快，总体算下来的年累计利润比很多大众市场书要高得多。复利财富，在资本的高周转下得以实现。人家虽然规模不大，知名度不高，很多中小公司只有一二十人，甚至只有几个人。但其一年的销售码洋、实洋、回款、利润，远高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大中型出版机构。虽然成功者是小部分，但这小部分的小日子还是很舒适的。而且因为有足够的市场、渠道敏锐性，虽然市场在迅速变化，但其中很多人还是能继续生存，并获得了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利润和现金流。

大型出版公司，玩的是头部通吃的游戏。当然出版业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头部企业。资源、资本、市场占有率都是十分分散的。就算是行业顶尖的大型出版公司，也只能算是在某个细分领域、某个局部的小头部。不过得益于之前市场好的时候积累的资本、资源、资金，虽然传统主营业务不断下滑，甚至是快速下滑，但总是还能活，还有转型、转弯的空间和资本。且其中几个还是上市公司，虽然股市也惨，但股市再烂，也比一本一本卖书赚钱容易得多的多。再不行就裁员、压缩产品线、优化销售渠道，控制经营成本，反正一套组合拳下来，总能给自己用时间换空间。

个别聪明的主，对市场敏锐的主，其实很多年前在其他人还在狂热扩张市场的时候就已经在收缩传统业务了，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现金流。在当下的环境，现金为王，现金流就是生命之源，就是未来的希望。你有钱存着，等以后市场好转了再扩张嘛。有钱不怕没有好项目，但有好项目就怕没钱。就算再不好，那就收摊吃老本呗。只要现金流够多，其实干吃利息也比99.9%的人日子过得好。现在很多老板收摊结业，提前退休，就是吃积蓄生出的利息。平常四处旅游逛逛，要不在家培养点兴趣爱好，人家的日子可是社畜可望不可及的。

其实现在最恐慌和麻烦的还是出版社。虽然暂时还有政策优势，还有垄断利润，但这些要不在快速下降，要不就处于变革的前夕。教材是垄断，但出生率对折了，那就是未来6年后销售额对折呀。一面是未来不可逆的快速下降趋势，另一方面是面对市场毫无竞争力，这日子想起来就发愁。从坏日子变成好日子当然好，坏日子一直坏也凑合忍了，但从好日子变成换日子这事就太折磨人了。但能怎样？你现在享受的福，要不是承前荫，要不就是吃后粮，最终就看谁倒霉在自己这茬福报耗尽了。

有些社没有垄断产品，但得益于书号制度和短暂的政策因素造成的供需不平衡假象，得以让出版管理费用，也就是书号费在这几年大幅度提高。但这种供需不平衡终究不是市场的真实反映，只是一种市场假象或者短瞬的资源错配。在大环境的瞬变下，这种不平衡的假象终究要回归现实。且还不只是回到曾经的起跑线，还要退回到实际的价值线，未来日子应该更是灰暗。曾经过了很久苦日子，一下暴富，结果没过几年，日子还不如以前了，难办。

生活充满了意外，意外也丰富了生活，当然这种经历不一定是好事。以前市场还可以养活一部分出版社，所以书号管理费这块虽然卷，但终究只要有利润空间和期望就会有书号资源的需求。在可见的未来，市场没有能力养活这些冗余的出版社后，大家都会想通过书号管理费来养活自己，必然会让市场供需进一步恶化。以前吃稀饭，现在吃干饭，未来估计也就过年能喝掺野菜的米汤了。但生活本就如此，自身没有生存能力，被淘汰是必然，其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要觉得剩下的出版社就能有好日子过。靠垄断没饭吃了，靠行政资源没饭吃了，难道以为靠市场就会有饱饭吃？太乐观了，只有更卷，没有最卷。以前能让100个人吃饱饭，几百人吃半饱的市场，未来可能只能让几个人吃饱饭，100个人吃半饱，剩下的都会饿死。那在彻底熬垮同行之前的这段至暗日子，每个人都是苦不堪言。当然未来把大部分人都熬死后，剩下的各别人日子会好过一点。但这也是辛苦卷来的福分。

未来不可期，但未来必然来。日子就是如此，生意不会多好，但永远不会没路走。路有很多，但你有资格走嘛？你腿着走，能上机动车道嘛？你骑个电驴子能上高速公路嘛？所以路很多，但你想走路，也需要有对应的资格与资本。真的没路了嘛？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而且先走的人，也许会掉坑里。也许就找到了捷径。

其实路还是很多，还有不错的路，但限于认知力，绝大部分人根本不可能看到未来的路，找到要走的路，更不要说去尝试走新路。但能怎么办？生存本就如此艰难，大自然的进程也是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有多少生物、物种在大自然的时间轴上诞生又消失。市场一样，社会一样，出版也一样。想活下来吗？首先要提高认知力。其次要甩掉以往的包袱。好比要把杯子倒空，才能倒进新鲜的水或饮料。你不倒出陈水就不可能有新水。你不倒干净沉水，那对进去的新水很快也会腐败掉。是活是死，路是自己选的，也要自己走出来。生死由己，莫怪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