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八个月
断腿八个月。距骨骨折,12周的石膏期,轮椅加拐杖,三个月石膏期开始每周一次复健,第四个月时遵医嘱开始学习脱拐走路,现在仍在积极学习中。辛酸疼痛就不提了,来记录一下期间遇到的好事。
刚开始使用拐杖时不太容易,在电车车厢里手忙脚乱眼镜掉了,几乎全车厢的陌生人都在扶我、帮我捡眼镜、拦住电车门。乘坐公共交通时,陌生人会主动跟我确认是否需要座位、主动提供帮助。
女同学送我去医院,她轻轻松松地抱起了我,让我感叹真的要变得更强壮才好;生活不能自理,朋友们来送吃的送药送轮椅送陪伴,帮忙洗衣服;后来能够出行了,同学和教授们驾着我/背着我/用手推车/cargo bike推着我去匈牙利去罗马尼亚去希腊上山下海出野外,因为“一个都不能少”。不得不说,很让处于弱势地位的我受益。虽然接受帮助对我而言不太容易,但朋友是这么说的:你在提供机会,让彼此更亲近。
快憋疯时,摇着轮椅在冰雪天出门透气,打滑的冰面太艰难,一个本地老太太看到我的狼狈样子来帮忙,我习惯性地拒绝帮助,但她说着德语,我说着英语各说各的她坚持把我推回了家。
地铁电梯坏了,一个读经济的兼职外卖小哥把我推到了另一个地铁口乘车。
伴侣推着轮椅让我放风,在多瑙河畔烧烤的叙利亚家庭热情邀请我们吃烤肉。在我的想象里,这是一种异乡人的联合,是对残障群体的同情和友爱。
拄着拐杖去看音乐剧《歌剧魅影》,院方看我可怜,赠送了我第三排的位置。我准备好的望远镜都没拿出来,太近了根本不需要。那一晚,视听大受震撼。
腿萎缩了太多,但上肢强壮了不少,引体指日可待(我在吹牛)。
把我的康复理疗师当成了心理咨询师,每次复健都呱呱呱跟他说好多。他严谨内向啊,像个机器人一样接我的话,怪难为他的但我很喜欢这种电影的滑稽感。
维也纳算是残障友好城市,但身处其中时你仍能感受到种种被忽视的不便与无奈。我用自身经历结合课程韧性社区的概念写了一篇期末论文,拿了高分。
学校的残障友好官员跟我说,经历挫折不易,但也要检视是否有思维模式的转变。她说得很对。不要把所有一切当理所当然,我很为我的身体感到骄傲。
有遇到混蛋过吗?当然。维也纳街头有个车占了人行道,有个轮椅老太太无法经过,我和伴侣上前交涉。对方一伙人带着敌意盯着我们,不情愿地让了。临走时飞快从我身边开过,还鸣笛挑衅。我当然害怕,要真发生什么我瘸着跑都跑不掉。在Ljubljana过红绿灯,脚疼走得慢,绿灯太短没过完斑马线,等着的公交车司机指着红灯催我。伴侣示意我有情况,但司机仍不耐烦把手一摊。我也就索性停下来,对着他把手一摊白眼一翻。
我当过混蛋吗?当然。同样是公共交通,我伴侣经常让爱心座位上的年轻人给我让座。那天一个人慢悠悠地让我们,我们都在疑惑为什么耗时这么久时,他颤巍巍地站起来,露出了尿袋。我们羞愧不已让他别让了,他人挺好,说马上就到他的站了。但那个时候,我们真是混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