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
《夏日的午后》
这一刻,一种遥远的又清晰的记忆,或者说画面,向我袭来。许是夏日中午一点到亮点中间,南方的夏天,就像是《隐秘的角落》里面的夏天一样,阳光明晃晃地,毫不客气地向人们呼过来,如果看向那些屋檐下、小巷里,确实黑黑的一片,路边三三两两停着一些只有脑袋的货车,留着大半个身子,是为了装箱子。我经常往返在这条路上,沿着莲凤路往灰窑头的方向一路直下,踩着单车并不费什么力气,到了莲东路的交叉口那,有一个陡坡,我只需要松开手刹,就可以一路滑出一二百米,就到了这条路,左边是条发绿的沟子,边上散落几间平房,右边是一条条巷子,巷子的两边住着人,也有一些被拿来做厂,才有了这些小货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秋天、冬天的样子我不大记得,却只是记得夏天,自行车的车筐里,总是会放一个塑料水杯,里面有时候装着自己做的柠檬茶,有时候装着路口买的凉茶,我通常阔气地让老板灌满,虽然是热的,喝着却很消暑。很快,就看到那棵大树,至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还有那个永远没有变化的门卫,晒得发黑、沉着个脸,那双眼睛在烈日下看不清,他总是看着前方,你说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在看着你,还是在想些什么。
夏日的教室,女孩子都着短袖,梳着齐刘海或者高马尾,男生似乎还是长袖居多,我的同桌叫陈吾,她胖胖的,眼睛却不小,鼻头圆圆的、嘴唇肉肉的,娇憨可人,短而圆的下巴仿佛还不够似的,又配了个一摸一样的双下巴,实在可爱极了。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总带着些娇嗔。
背后坐着的,是那两个不争气的“后座”,我们总是这么称呼他们,就好像他们不配拥有名字,实在是因为他们亲密得像亲兄弟一样,才这么去称呼他们。老师说他的,两“后座”聊他们的,南辕北辙,从家里琐事聊到女朋友,有时候甚至聊一些未成年人不宜的话题,好像这两人离了教室就会马上变哑巴,恨不得把这辈子的话都在课堂上说了。
我和陈吾也是很纠结的,不知道到底是听老师讲课,还是听这些课外野趣,有时候不自控地,听着听着,就从“函数”听到“和女朋友的约会”,听串频了,才赶紧把频道调回来。
其中,个子高的叫陈杰,他长得实在是很难形容,眼睛吧像豆子般大小,嘴巴呢,又和广东省那么宽,鼻子也是快赶上嘴巴了,而整个脸又像是个又矮又宽的南瓜,我看着历史书上的“朱元璋”心想:这种长相,一般都能成事。
个子矮的,叫阿哲,我怀疑我俩上辈子是冤家,这辈子才会像量子一样纠缠不清,从小学一年级到小学五年级,我们都是同桌,从小打到大,今天抢我铅笔、明天切我橡皮,有一次,我竟叫他给骗了,他说他打我一下,我可以打他三下,于是我挥着手重重的地打了他三下,没想到他竟然用尽全身力气打了我,害我整整痛了一节课。好不容易到了六年级,终于不用再和他同桌了,我以为他跟新同桌也会闹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他和那个女生竟偷偷谈起了恋爱,那手还在课桌下牵着呢,我全看见了。凭什么只针对我呀?
现在初三,我第一天进教室就看到了他,心里想“完蛋了”,还好现在男女分开,再也没有机会同桌,谢天谢地,但万幸中的不幸是,他在我背后,好在我们都“长大了”,我假装不认得他,他也对我颇为客气,恋爱史也是聊起来没完没了,没同桌的那三年,这小子生活可太丰富了。
这两同桌都不想学,也笑那些学习的人,说他们都是“傻子”,这个“傻子”也包括我,我是学习的,从初二开始,便开始学习了,一想到“高中”就有些不知所措,那是什么?需要学到什么程度才可以上,我能考上吗?这些事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爸会让我上吗?一想到我爸,如果没考好,他是完全做得出来这个事情的。
他每日只知道在店里做菜、卖食,我妈也是,我妈好一些,偶尔会从市场给我带回来新鲜的、松软的面包,有时候是一盒刚出锅的菜头粿,有时候是热乎着的红糖馒头,这些是我整个少年时期最好吃的“零食”了,她往往4点出去市场采购,5点左右回来,从她自行车后面的框里,把那些杀好的鱼、虾菇、大肠的一袋袋拎出来,最后再变戏法似的,给我拿出一袋面包或者什么别的吃食。
我每次都是打开袋子,迫不及待地就吃掉一大半,到了晚饭的时候,也是必须吃点东西的,不然,下次他就不给我买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虽然我是大姑娘了,还是可以被这样当个孩子对待,心里开始有些隐隐的不安感,仿佛有一天,这样的日子就会一声招呼不打地偷偷跑掉,最后验证,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间铺子、那个橘色的塑料筐、那一个个热乎的面包、那个年轻的妈妈,终于就这样被留在了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