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然:当诗歌介入到建筑空间

当诗歌介入到建筑空间
施施然
诗人李双获得第十二届赤子诗人奖的这本诗集,深邃、别致、丰厚,甚至,有一点点阴凉——如同它的书名《土拨鼠》,他是在用意识的土拨鼠,为自己深掘了一个诗意的乌托邦。其中,有作者为了自我的呈现,而设计出的女主人公萨宾娜;有他喜欢阅读并赞赏的欧洲哲学家、作家,如笛卡尔、西蒙娜.薇依、里尔克等。李双将他想象中的、现实中的事物与经历,投射在了他营造的诗歌乌托邦中。但你不能说这是虚构的,诗中有作者自己、甚至是几代人的现实与生存。
这本诗集中的很多诗都带给我新奇的阅读体验,很明显,李双对诗艺的打磨和探索已经走得很远。他擅长在文本中构建时间结构,将现场打碎,像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场景与思维不停地转折、切换、变形,故事和诗思被戏剧性的延伸出去,从而拉长了并开阔了诗歌的空间感与磁力场。结尾的收束犹显功力。这似乎也暗合了宁延达给我的研讨会题目:“当诗歌介入到建筑空间的设计中”。
法国哲学家、诗人加斯东.巴什拉在1957年出版过一本有关建筑的哲学著作:《空间的诗学》。他指出空间并非仅仅是物质意义上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人们充分运用自我喜好,以及与此相连的想象方面的主导价值,在箱子、抽屉、鸟巢、贝壳、雕花木器、角落和圆等意象的诗意观照中,建构出幸福栖居的诗学观。作为被想象力把握的空间,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测量工作和几何学思维支配下的冷漠无情的空间,而是被人体验喜爱、孤独、亲密等人类情感需要的所在。《空间的诗学》虽是一本哲学著作,却与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中有关空间的章节,并列成为建筑系学生的必读经典。由此可见,“诗意”对于构建空间的重要性。正如荷尔德林所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
比巴什拉更早的空间诗学,当属中国的古典园林。比如,我们所熟知的苏州拙政园、留园,南京的瞻园等等,无不是将诗意作为园林建筑的最高审美。在那些粉墙灰瓦、榫卯木雕的中式院落中,雅士与工匠们将小桥、曲水、花木、山石等作为意象,像山水画一样去布局和表现,无论呈现出的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还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最终,因了这些诗意,园林有限的空间被无限地放大了,园林主人的精神由此向外展露成为可见的物质世界,与广阔的大自然甚至是宇宙相融合。
与江南园林相对应的,是日本园林中的枯山水。世界上很多人提到枯山水,都会想到日本。但其实,枯山水是从中国汉代传入日本,并被沿袭至今。在京都、奈良、大阪、名古屋、甚至繁华的东京等,随处可见。枯山水作为日本画和空间美学的一种表现形式,完全不使用任何水景和开花植物,而是用一种白色的细沙或碎石铺地,在表面画上纹路,与假山、小径叠置错落,形成“干枯的景观”,以宁静和禅意带来令观者震撼的侘寂之美。
我曾两度去往日本,游览了京都、大阪、东京、名古屋等地名胜与建筑,感触颇深,回来了先后写了两组有关日本的诗歌,其中有一首,就是《枯山水》。我用“枯死的爱情”,来隐喻令人无限感慨的枯之景观。
此时的诗意,其实便是人文。人文是比物体景观更高级别的诗意构成。诗歌自古就是一座城、或一片山水的文化催生物,它们之间是一种相互碰撞、相互成就的关系。诗歌赋予建筑或城市以名声的翅膀。就像我们看到枯山水,会想到日本的俳句;我们谈论巴黎,会想到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中的巴黎;谈论安徽宣城,唐代李白诗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又会迅速浮上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还有《望庐山瀑布》、《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蜀道难》等等。
当诗意介入到空间设计,涉及到了宁延达的事业——高端木结构空间的设计与定制。同时也涉及到李双的创作,以及每一位诗歌创作者。在我看来,一首好诗的成立,不仅需要语言、认知、思想、性情等性灵方面的元素在场,同时,也需要空间建立、结构设置,小径通幽等技术层面上的处理。一首结实的好诗,就如同一幢设计独特的建筑,意象、叙事、思想、空间,它们之间是诗意同构的。
2024.6.1

施施然,本名袁诗萍,诗人,画家,主编《中国女诗人诗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美术专业毕业,出版诗集《隐身飞行》《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等5部,曾获中国十大女诗人奖、河北省政府文艺振兴奖、中国长诗奖、《现代青年》当代十大青年诗人奖、石家庄市文艺繁荣奖等,诗作被译介到英、日、法、阿拉伯、罗马尼亚等多国报刊,画作多次参展或被收藏。


李双诗集《土拨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