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银子一样的月亮
落叶之月,第三个十日
冷极了。我冷得发抖。刚才我用咯咯作响的牙齿拼命地咬那只墨水囊,总算挤出一点墨水来。我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久,或许我马上要用地上的泥巴写字了,又或许在那之前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那会是一件好事。夜里太冷了。
我怕极了。我冷极了。我没法睡着。墨水就要用尽了,我的手明天可能就会被追捕我们的法师的飞弹打穿。所以我不得不写这篇日记。再不写没机会了。我们正在翻越山脉,我们要从维斯特玛逃出去。我们害怕被边境巡逻队追上,诺亚命令我们不准点火,即使再冷也不行。……算了,干,为什么要说我们?我根本不知道我能不能跑掉,而在这队伍里唯二看起来有信心的人只有他们。
对,他们。他们现在应该在巡逻,两个半精灵,夜里眼睛尖得和猫一样。而我们像瞎子一样。昨天我们干倒一波维斯特玛人就是在夜里。全靠他们。那波人全副武装,能把他们弄死全是运气好。阁下听见诺亚在一百多尺外吹的那声鸟哨后,立即让我们组织转移;一队上高地,一队抄后。连我这从不认真听战略课的人都知道这战术之标准。它本来该是个口袋阵,“迎入敌军后尽数歼灭之”,可是我们人太少了。我们只能——哈哈,以少胜多地包围。一帮残兵败将。半死不活。没精打采。(为什么我在浪费时间抱怨?)……总之,好在一切顺利,维斯特玛人顺风顺水太久,而夜色黑得很,他们的火把让他们成为了靶子。阁下带我们这一队,他用白银骑士团固定的暗号在黑暗中告知我们方位,我听他的,但后来也没听了,只是胡乱地挥剑,剑刃啪地落下去,有点阻力的时候,我就知道中了。皮肉切割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血喷溅出来在火把熄灭之前闪着凄厉的光,我怕极了,生怕他们的后勤队听见看见。好在没有。好在一切顺利。昨天——昨天我们欢庆了。对。可是我差点就要忘记了。我们后面杀了他们的后勤队。说实话那不全是士兵,也有平民。可是他们也参与搜捕,所以全要杀掉。我们喝酒,喝了他们的酒。维斯特玛的酒里面加茴香,味道很怪,使我想家。昨天好像很开心,可是我已经忘记了。我隐约记得阁下压着嗓子哈哈大笑,我们给他敬酒。……我不知道诺亚到哪里去了,其实我也想敬他一杯。
昨天不冷,我们喝了很多。今天冷极了。冷极了。伊利瑞亚这时候还是最好的季节呢!夏天的暑气刚过去,一点也不冷,月亮又清又亮……今晚没有月亮。诺亚说明天要下雨。他妈的。今天傍晚我们点起一簇小火,让它在数不尽的枯枝败叶下闷燃;基本上那不算是火,就是一点灰烬,热的灰烬。……现在我一点感觉不到它还在热。可是好冷啊。我是不是该出去一趟,万一那些灰烬还是热的……我就像掬水一样,把灰烬捧到我的脸上,我的手上,我快要写不下去了,我的手指僵得像死人
[…]
我看见阁下在哭。
不,我们从头开始说。可是为什么要从头开始说?我只能说因为我很可能快要死了,所以我不得不想象我拥有一个“我们”。一个听众。一个听我讲故事的人。一个比这两页皱巴巴的纸更好的东西。
我也曾幻想过当个吟游诗人,讲山野里精怪的故事。现在,我是一个诗人,一个史官。你——你,影子般的你,你是一名听众。是的,正是如此。我想象这寒冷得使人双唇发麻的空气中有伟大的东西正在酿造,材料——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们所有人凉冰冰的尸体。滚烫的血。发抖的手。月亮下的眼泪。还有泥浆般的影子。如果最后能酿出来哪怕一滴酒,拜托了,务必不要往里面加茴香。
是的,所以我们从头开始说。
我从帐篷里要溜出去。掀开帐帘的瞬间我看见一点点光,很小。
起先我吓坏了,以为有人不守规矩点火;但我再一看,发现亮着的的既不是月亮也不是火,是坐在营地中间那簇灰烬边上的一个影子。影子瘦伶伶的,垂着头,双手发着微弱而雪白的圣光。我看着那个影子,心里觉得陌生,认不出这是谁。我想到那些山野故事,觉得它可能是我死去的战友,甚至那些维斯特玛的圣骑士;由于没有被妥善地埋在故乡,只好在这山林里孤寂地回荡,长久地坐在死去的火旁边;传说里它们的身体尽管看起来是至密的影子,其实充满孔洞,风吹过去呜呜作响,替它们哭泣,因为它们已经没有用来哭泣的声音。
头顶乌云满天,耳边寒风呜咽,月亮露出一个小角。我确实听到哭声。很低,很轻,断断续续,融化在风声里,可是不是风声。那声音几乎熟悉,但又奇怪地陌生。一阵大风吹过,月光越来越亮,我意识到那个瘦削的背影其实也非常熟悉。他腰间形制特殊的镀银短剑没有入鞘,那冷峻的反光在过去三个月来我已见过千万次。第一次见到这把短剑的闪光时,我正跪在他身前,亲吻他的手背。……扎卡里亚斯阁下。他看起来好陌生。是他在哭吗?可是为什么?他——他是不是被幽灵占据了身体?哈哈。好吧,这听起来太蠢了。但,我真的难以想象啊。那可是扎卡里亚斯阁下。永远镇定,坚决,鼓舞人心,毫不动摇。他就是一块银子,名副其实的白银骑士。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白银骑士。现在,银子在融化。他可能是觉得冷,就转过半个身子,背对着风来的方向,垂着头,双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哪里一样落在身侧,握着拳。我看到他的半面脸,全是眼泪,全都被月光照得雪亮。……银子在融化。我的听众,我的影子一样的听众啊,唉,我很难说那时我在想什么,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头很难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一下从头顶落下来、把我整个人都击穿了。我莫名其妙也觉得很痛,有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然后我想,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哭?他应该回帐篷里,和我现在一样。或者,作为领袖,他至少也有权利罔顾诺亚的指令,点一下火,让自己好受一点。诺亚又不在呀!……稍微违反一些命令也没什么吧。唉。不对。他一面哭,一面还偶尔抬起头来望着四周的深林。他是在守夜。唉。我差点忘记了。我想冲出去说,阁下,你既然是守夜,就点起火来吧。多冷呀。你有权利让自己不要那么冷呀。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我其实几乎不敢看他,我觉得很窘迫,我觉得,这些东西不是该给我看到的。我们所有骑士团的人,是白银骑士和不是白银骑士的人,说到底,都应该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有且只有一种方法得到救赎:连结。可是,这说的并不是我们之间的连结。而是我们与神圣之火的联系。我们每个人必须单独地崇敬那永恒的光火,然后通过这份崇敬,我们才联系在一起。神圣之火是我们构成连结的必经之路,唯一之路。而人和那火在一起的时候,别人不能去介入;否则那会是一种僭越。
阁下这时候虽然根本没穿缀有圣徽的盔甲,也不点火,但他手里亮着圣光。他没看那两只手,眼睛迷蒙地望着前面。可是他手里亮着圣光。这就让我没法上前去说,阁下你好,我们点个火,别听诺亚说的啥了,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不行。他现在和自己在一起。所以,理论上来说,他肯定也和神圣之火在一起,就像我们常说的那样。就像作为白银骑士应该做到的那样。如果他真是个完美的白银骑士,他应该……呃,好吧,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阁下在想什么?说不定在夜里向神圣之火承认痛苦也是骑士精神的一部分,我又知道什么?……唉,可是他在哭。我觉得实在不应该这样想,可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孤独,完全地孤独。没有一点救赎的光亮在。没有火。这地方全是影子,他的双手发出来的光什么也照不明白。他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好起来,连他哭泣的声音都是均匀的,有一种钟摆般的呆滞(我想起他说话时声音洪亮响亮如钟)。他看起来比我们中任何一个都要孤独。比这个时候只有影子听众可以说话的我看起来还要孤独。
月亮又远又冷。影子可怖地把整个世界都罩住了。我在那里左思右想,这时候他身边的影子活了一般忽然蠕动起来,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一大半。我差一点惊叫出声……可是阁下没有一点反应,他确实整个人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那颤抖就像一下眨眼一样转瞬即逝,像最好的骑士接受苦刑时一样只保留了最轻微的身体反应;他静静地,近乎柔顺地把眼睛合上了。是再过了两分钟我才看清楚,那影子其实具有人形,穿着深绿色的衬衣和皮甲,跪在落叶之间,两手从背后穿过阁下的腰间,把他抱住;那颗脑袋像一丛灌木,毛茸茸的,靠在阁下的背上。阁下并不抬起头来,只是支着膝盖,垂着头。
沉默持续了好多分钟,他们的姿态没有变化,阁下的嘴唇颤动了好几次,没有声音发出来。过了好久,他才胡乱地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哑着嗓子叫一个名字,诺亚,诺亚。
——这时候我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来自山间的鬼怪,也不是被阁下那不虔敬的忧伤吸引来的恶灵,那只是诺亚,那个沉默寡言的半精灵游侠。游侠应了一声,他就接着问,一切还顺利么,维斯特玛的巡逻队有没有派新的队伍过来,我们明天要不要改变计划?
一阵沉默。
——诺亚?
我在,扎卡里亚斯。游侠用一种飘渺而轻柔的、犹如月亮的声音说。他没有叫阁下,我意识到。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啊。诺亚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说,我只是觉得现在您更需要拥抱。
……我不需——诺亚打断他:那么让我抱您一会儿,好吗?
扎卡里亚斯阁下没有说话。
我之前看过诺亚尝试拥抱阁下,那时候我在心里悄悄嘲笑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可是现在,我不敢说话,我屏住呼吸,因为我听见扎卡里亚斯阁下稳定的呼吸节奏正在崩坏。那长久匀停,近乎端庄地受难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抽抽嗒嗒,空气好像忽然变得梗塞了,他吸着气,嗓子底下发出一种近乎哀鸣的呜咽声,一次次被压灭在喉咙里,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哽一哽的气音。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落下去,而表情比之前都要更痛苦。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想从什么当中逃遁出去一样;而诺亚,眼睛半睁半闭,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去碰他落在身侧的手,手指挤进他的指缝,轻轻扣紧了。扎卡里亚斯阁下手中的圣光闪了一闪,像死掉的萤火虫一样熄灭了;他长长地,断续地呼着气,很轻很轻地挤出小段的悲鸣,把那颗高贵的悲哀的头颅向后靠,落在诺亚的胸口上。
半精灵游侠垂下眼睛去看他。游侠的皮肤苍白极了,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仿佛天生要溶化在黑暗中一样。两扇睫毛遮住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抬头望了一眼——啊。他看见我了。我吓得嘶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冒渎,好像这是某种我不该去看,不能去了解的东西;就像我们只能遥遥地观看火,而不能凑近前去看蜡烛流泪、木柴焚烧一样——阁下听见我的声音猛地惊跳了一下,要挣开诺亚坐起来;可是诺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松开手。
是鸟呀。他轻轻说,然后撅起嘴唇做了个嘘的样子,示意我不要出声。阁下没有说话,可是我看出他身体放松了。我心里感到亏欠,而且觉得无论如何不该再看下去。可是我的眼神像被粘住一样,挪也挪不开。我看见阁下紧紧地闭着眼睛,而诺亚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专心地俯下脸去;他腾出一只手,给阁下擦脸,阁下又轻轻地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像要躲开,但最终没有躲开。
月光越来越亮,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风声越来越大,一切越来越冷,我看不清诺亚的表情,可是他的手在轻盈而柔和地移动,拭去扎卡里亚斯阁下的眼泪,那动作像他在白天抚摸弓弦的样子,而那姿态使人想起油画中垂下眼睛倒牛奶的少女或看顾怀中婴儿的妇人。游侠夜里不扎头发,他的额发和侧发全都落在阁下的脸上。那些银子一样雪亮的眼泪全被罩住了,阁下的脸笼罩在一片黑暗里,我看不清楚。
——游侠对着那片黑暗说话,声音近乎柔情。……嗯,他低声说,侦查的事情。一切都很好。我走了很远的路,到一片高地上去找敌人火光的影子。我一路问我的朋友,它们告诉我,方圆五百尺内没有敌人,而且我们明天要走的路上,最少前三分之一也不会碰到任何人。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发现那些人死了;我们灭口做得很干净……不必担心。
阁下沉默了好久,然后说,要是情况容许我仁慈……不,算了。没有必要想这些假设。是的,一切顺利,这是最好的消息。谢谢你,诺亚。
游侠垂下的脸扬起来,样子像是有点惊讶。我看见他皱紧眉头,想了片刻,最终用指尖抚摸了几次扎卡里亚斯阁下的脸,态度很克制;然后他又像天鹅喝水一样,把长长的脖颈弯下去,和白银骑士脸贴脸地呆了一会儿。
阁下没有说话,只是整个身子在轻轻发抖。
……而我简直要惊呆了。这份惊讶近乎恐惧,正如我第一次看见诺亚微微踮起脚尖去拥抱阁下的时候一样。假设一位白银骑士需要情感上的帮助,这是一件可鄙的事情;一方面,这像是一种对我们信仰的否定——就好像一位高贵的骑士的心不会得到神圣之火的卫护一样;另一方面,公开做这种事像是一种轻蔑的表示,暗示你觉得对方不够坚强、需要帮助、与所有规定的坚硬美德并不相符……倘若阁下回应他,我想,那也将会是很不体面的。
可是哭泣也是不体面的。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体面的。我们所有人,在我们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家里去的时候,在我们冷得发抖眼泪却还没有冻成冰的时候,在我们想念的死人出现在梦中的时候,还有在我们刚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哭啊、哭啊……难道曾经停下过吗?我又想起阁下低着头落泪的样子。那样子很可怕,最可怕之处不在于不体面,而在于使人伤心。使人和他一样伤心。使人想要像他一样流泪。你看见最坚硬的白银在月亮底下融化了,而你知道你只不过是血肉之躯……我觉得十分恐惧,而且几乎觉得第二天不再能够面对阁下;倘若我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来,我要怎么办才好?我们所有人全都不准流眼泪的,要流,也只能为高尚的原因流。……我有个朋友是逃兵,我没有为他掉过眼泪。我觉得我要鄙视他。可是这时候我忽然觉得有点抱歉起来。
游侠又在说话,他的声音宁静,像一切不体面的人的居所,像一块密密的厚天鹅绒。他说,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情,关于人们的绝望的事情,我还没有明白;再给我讲一遍,好不好呀?……告诉我呀,为什么这样的绝望会传染呢?
我听见阁下用一种疲倦的声音说,因为人们太软弱了,诺亚。因为人们软弱,所以眼泪也好,忧愁也好,绝望也好,所有这些悲伤的情绪从人们的毛孔里溢出来,然后去找它们新的主人,传染,繁殖,扩张,永久地居留。这些都很不好,而且会引起一系列后续的麻烦。
那么,照这样说,眼泪是一件不好的事了?
……我没有那样说。诺亚,你可以哭。只是我……
我看见阁下像是忽然醒悟一样,猛地挣开游侠的手,仓促地直起身来,用手去挡自己的脸。从他双手的指缝里面渗出好多眼泪。我忽然想到我曾经吻过他的手背。我想我们效忠的那个人、那双手,是不容许被眼泪浸湿的。可是诺亚丝毫不以为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只是挪了挪身子,坐到扎卡里亚斯阁下的侧面去,然后又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捉住了。阁下看起来吓了一跳,好像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手抽出来,而我看不见诺亚的表情,现在,他已经半个身子背对着我了。
——我只听见他的声音,他用一种轻快的,如梦似幻的声音说,可是,扎卡里亚斯,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其实并不在乎你在乎的任何东西?
我感到空气仿佛冷得凝固了,可是游侠的动作轻盈极了。他捧住那双沾满眼泪的手,让它们的手心对着不停向下流淌坠落的月光,然后弯下身去,把脸放在里面,软绵绵地磨蹭了几下,然后侧脸贴紧那对湿漉漉的手掌,不再动弹。那姿态像鸟落在巢中。他就那样把脸埋在阁下手掌里,轻轻地说,我不在乎呀,扎卡里亚斯。所以你要哭就哭吧,不要紧。
阁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屏住了,那张银面具般被月光照亮的脸上,两只眼睛惶然地睁大了。眼泪先于情感的表达,从他眼眶里不停地落下来。他尽力压制所有的表情,那压抑完全是徒劳,就像要忍住喉咙里的一声咳嗽。我看见他显得忍耐、痛苦而绝望;我明白那种绝望。他不该哭的。一点也不应该的。而且即使要哭,也不应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哭。即使要哭,也不是在一个不在意我们所有规则的人面前哭。也许他哭正是因为这个。
阁下僵直地坐着,沉默地哭泣。眼泪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像小小的发光的玻璃珠,砸在半精灵游侠黑如鸦羽的头发上,一下就飞溅到空中,不见了——它们在那里一刻也没有办法滞留。游侠长久地维持着那个不舒服的姿势,俯着身子,一动不动。我觉得自己几乎是糊涂了,在这么冷的夜里,在这么冷的月亮下,去和一个人说话,然后拥抱他,牵他的手,去碰他,这一定是出于好的意图、好的感情吧?可是,他那样做难道不是在把银子砸得粉碎,叫它彻底融化吗?那样一来,扎卡里亚斯阁下明天早晨醒来,还能告诉自己,我是一名合格的白银骑士么?……如果他不能的话,他又会有多么绝望呢?
我想冲出去,斥责诺亚;或者晚一点再说吧,明天早晨再训一训他……我想告诉他这些没有整理好的想法,我想告诉他你所做的是错的!
……可是,我觉得哪怕到明天,到后天,到我死前诺亚俯下身来最后探一次我的呼吸的时刻,我也一定开不了口。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看阁下掉眼泪,我觉得这样不好,但我却有点羡慕;不知为何,我觉得他虽然显得痛苦,但其实几乎接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