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老人,語言
昨晚梦见读書時期的两位老教授,都是老式作派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沉稳内敛。那样的彬彬有礼的知识分子在我現在的日常生活中已很少遇見了。可能是我當年读的专业的缘故,接触的教授背景皆对語言十分注重分寸,精确度,及某种形式上的美感。即便是平時的聊天也是如电台采访或就职演说般地讲究措词。其中一位与我私人情谊最好的年青時确是一心想成为作家的,只是生活所迫,遇上心爱之人及生了孩子便只能放弃一己之想而转行了。待生计不成问题了,便回大學做了教授。我怀念他宽厚的身躯,宽厚的聲音,及极为诚挚地对待一个年青人的态度。当年他推荐我去耶鲁读研究生,说这个社会充满虚名的偏见,建议我别成为其受害者。而我对学术几無兴趣,只能婉拒。
另一位是每日三件套的老人,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英国人,牛津转来的讲席教授。当年上他的一门课得了最高分,他便约我出来午餐,在吃饭時竟然称我为来自“东方的年轻知識分子”,我差点惊掉下巴,就考了个高分也不至于这么抬举我,于是一下子变得诚惶诚恐。他始终称我为“Mr.Lu”,并在最後邀请我加入他的一个研究项目。当時年轻贪玩,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娱乐時间会减少而闷闷不乐,完全不考虑做這样事情对人生履历的影响。
但两位长者的谦卑行举及对年轻人的好意确实有感染到我,以至于直到今天还會梦見他們。
後来开始画画,接触到的人便不太一样。几个我心中佩服的画家对语言却也是十分讲究,虽然他们的穿着打扮是完全随心所欲的了。
Dan对英语词汇的掌握惊人,平时讲话很書面體,我想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作家。Stephen长须飘飘仙風道骨,讲话时如我想象中的张三丰,言简意骇,有時也颇有自己的叙述风格。比如他想说一个人比较胖,他会说“你看,我們应该欣赏这个人轻松掩藏骨骼及肌肉的能力。”
还有个人便是加方。她最初也是写小说的,由此说话的腔调自然带点文人腔,她又喜欢苏格拉底式的对话,和我平时对话有来有往,争锋相对。我俩常常就一个话题制造很多即兴的笑话。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和她那个留着山羊胡,整日呆在车库里改装机车,又沉默缄言的先生Jim是怎么平时互动的。她明确地说,她不喜欢Brainy的男性,比如Dan便不是她的择偶对象,相当有趣。
我在想,我到底喜欢与什么样语言风格的人交流。就说话方式而言,我还是倾向于能丰富准确地运用词汇的人。而就口音而言,在中文语境,我喜欢北方超过南方,但粤语例外。东北话的喜感让我着迷,由此还企图看书自学,粤语的玲琅之聲也让我欢喜,有時真羡慕一个在東北长大的广東人啊。比如Jason,一个在长春长大的广州人。还好我的发量比他多,否则只剩羡慕、嫉妒、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