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葡双牙记(上)丨在堂吉诃德的荒原上游荡
回国以后我常想,今天天气晴朗,塞维利亚那些舞娘是不是正在西班牙广场长廊下的荫凉里,一遍遍为四面八方的游客表演舞蹈。

4月8-19日,这是一场原计划为“蜜月”,却最终被我玩成“非典型特种兵”的丰富旅行。即便每天累得要死,我依旧努力在某书记“流水账”,为了不忘记那些琐碎细节。那么这里就用来记录一些完整的piece,避免本话痨单篇过长,分段来写吧。
01
Toledo 历史堆叠
我们真是很庆幸,能够在一个清新的早晨站在这里.那是许多人赶着进城的时分,城门前小广场的环形车道非常繁忙。”——林达《西班牙旅行笔记》
出发前,我读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提前做功课,托莱多也就是此时进入了我的视野。
如今的欧洲,不论是门票还是车票都要提前起码一周,才能选到心仪的车次,不然就会像我一样——
晚上10点,从巴拉哈斯机场冲到阿托查火车站,在破旧且人迹寥寥的售票大厅里,看着售票机上显示的一长串“售罄”,只能咬咬牙,买了两张第二天早上7点40出发的车票。又要早起。
酒店前台的女生肯定是个J人,在一连串沟通后,她非常果断地要为我们准备六点四十五的早餐。于是,在6个小时的睡眠后,我们带着装有三明治、橙汁、沙拉和矿泉水的袋子,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候车厅。

又过了半小时,穿过了一片绿意的平原,托莱多火车站那充满新摩尔风格的建筑就出现在了眼前。
从火车站出发,沿山势走上一刻钟,远处的绿野越铺越广——从此处出发,往南一去,就是塞万提斯笔下的拉曼却,是堂·吉诃德和他的仆人在四处晃荡的荒原。
水面上横跨一座简单的现代式平桥。正值上班高峰,车辆移动缓慢,在比萨格拉门前的大花坛排队等着进城。


等走过一个弧度圆滑的转弯后,那座阿尔康塔拉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阿尔康塔拉桥的特殊即便没有了解过它的历史也可以一眼看出:塔霍河把托莱多和外面的大山隔开,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河道最为狭窄,架桥的工程量最小,所以从罗马时代开始,这里就已经有了这座石桥。


“隔河望去,托雷多的脚下是一座岩山,被塔霍河紧紧环绕,整个小城就高高地耸立在坚实的岩石之上,活脱脱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这是托雷多在一个战乱年代,被西哥特人选为京城的原因。”——林达《西班牙旅行笔记》


9点,还未进城,就先听到教堂的钟声响彻山林。红色屋顶与黄色墙面顺着山势在眼前铺开,是想象中“中世纪”应有的样子。最高处,便是曾作为军事要塞的博物馆和教堂的塔尖。
跨过阿尔康塔拉桥入城,日头已经开始热烈,此时95%的店铺都没有开门。几乎每个橱窗里都陈列了实战尺寸盔甲和重剑,还有各色的金银工艺装饰盘,无不彰显了这里曾是欧洲著名的“兵器之城”。
在冷兵器时代,托莱多以其所产钢铁的质量以及铸剑工艺的高超而闻名,堂吉诃德所处的年代正是它铸剑业最辉煌的时期。




托莱多不大,时常走着走着,一回头,一侧身,窄窄街道的尽头就倏地看到主教堂歌特式的尖顶。
即便正午,主教堂内部依旧昏暗,高悬的玫瑰花窗带来绚烂却微弱的光。
托莱多主教堂是西班牙最大的教堂之一,也是西班牙首席红衣大主教的驻地,在顶光的照耀下,立体浮雕的天使、圣母以及天堂发散的金光似乎完全克服了重力的束缚。
我突然能够理解中世纪教会的圣迹故事了,这样的气氛中,那些圣像仿佛真的具有不为人知的生命,以肉眼看不见的频次在平缓呼吸。


唱诗班是开放区域,上排座椅为文艺复兴式,下排则为哥特式。上排座椅上方刻着圣人像,下排座椅上方的雕刻则表现了光复战争中收复格拉纳达的历史场面。
托莱多的“古”味儿浑如天成,是因为整个城市被定为历史文物保护对象,法律规定,城内所有的新装修必须采用11世纪到14世纪的外观式样。
于是,在这个靠步行一天也就可以转完的小城,有个被凝固了的中世纪。

但托莱多的历史并没有停止。它再次回到世人目光中,便是因为著名的西班牙内战。从1936年7月17日到1939年4月1日,西班牙内战打了近三年。也有人说,本来不用打那么久的。
佛朗哥的摩尔兵在内战开始后,一路北上,目标是直取首都马德里。把马德里打下来,内战也就宣布结束了。
但他掉头去了托莱多。
如今,和主教堂一样引人注目的,就是四四方方的军事博物馆,进入一楼,托莱多古城在战火下稀烂的遗迹被有意保留下来。这里曾经叫做“阿尔卡扎”,是个步兵学校,也是弗朗哥毕业的地方,他大概是出于情怀,在围攻马德里的重要关头,转去为托莱多解困。

军事博物馆前有着一座内战纪念碑,在白色浮雕的前面,是一座黑色的女子塑像,她高高地举起双手,交出手中的剑。
“可是险峻的地势也限制了它的规模,一千年后的1561年,也是因为托雷多的地势难以扩展,不能满足一个强国首都的需要,就此永远失去了它作为京城的地位。马德里取代了它。”——林达《西班牙旅行笔记》
我一直觉得,历史是唯物和唯心的结合,有一些时刻你就是不能用逻辑和规则去做出解释。
一些历史学家们认为,如果当时共和派就失去马德里,很可能佛朗哥政权会很快被国际社会所承认,西班牙内战就会就此结束。
在此之后的马德里保卫战开始了,这是国际纵队的第一次亮相,同时也把共产党推到了西班牙政治的聚光灯下。
02
Sevilla的四月节

塞维利亚是真的热。作为号称西班牙夏天最热的城市,即便只是4月中旬,“武力值”已不容小觑,但我依旧在到达的第三个小时就爱上了这里。
有谁会不爱下午6点的西班牙广场呢?阳光斜穿过270°长廊的拱形门,阴凉处风开始凉爽,广场正中央门厅下,在西班牙吉他的烘托下,几位佛拉明戈舞者轮番上场,表情、肢体、脚步,情绪如渐渐涨水的春池,在结尾处恰好似要喷涌而出。


我在这里等夜色到来,广场亮起昏黄的灯光,天色逐渐变成一种纯粹的深蓝,载着游客的马车哒哒走在广场的石板上,除了当地人跑步路过,人群逐渐散去,顺着街道,流淌到主教堂附近的繁华地带。
冬天,塞维利亚以满城的橘子而闻名,4月已所剩无几,但一下车就可以闻到空气中凌冽的花香,被日头一烘烤,越发浓烈。


因为没有买到阿尔罕布拉宫的门票,于是干脆把行程从格兰纳达改到了塞维利亚。
作为安达卢西亚首府的塞维利亚,与加泰罗尼亚的巴塞罗那全然不同的气质。
为了躲避强烈光照,除了佩拉约大道外,塞维利亚老城的街道都狭长,老墙搞搞筑起。光线最强的时候,老墙的顶部之间还会扯起一片片如船帆般的篷布,小街在斜斜倒倒的光影下,呈现着斑斓奇幻的景色。


作为清晨的第一批游客进入塞维利亚皇宫,直直地走到最后的花园部分,赫然发现一只孔雀正旁若无人地开屏,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宫,苏丹对于孔雀的喜爱是在建筑的细节处看见的。
摩尔人,主要指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伊斯兰征服者,这种建筑风格为何能让我一下子想到土耳其,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在这里建造自己的花园,又在后来的内战中大开杀戒,摩尔人的名号听上去总是属于历史,沉重又神秘。


街头不少穿着明艳传统服饰的女子和西装笔挺的男士,满街店铺都有出售戴着发鬓边的鲜亮花朵。即便是功课没有做足,我依旧是嗅到了一丝狂欢前夕的味道。
四月节,Feria de April,世界知名。作为西班牙最为古老和著名的节日之一,Feria是西班牙一年里最不容错过的盛会。
我们在节日第一天的清晨离开,虽然没有赶上这轮热闹,却也看到了有趣的画面:夜色未消,满街都是盛装的男女,彻夜狂欢后的姑娘们穿着晚礼服,手上提溜着不堪重负的高跟鞋,男士们的西装和领带也不再规整,不少人直接瘫坐在街头。
这种散场后的凌乱倒是为结束我们的塞维利亚之行增添了不少喜感。
03
西班牙的毕加索
《格尔尼卡》的效果是惊人的。一场对西班牙偏远小城镇的轰炸,可以在一天里是报纸的头条新闻,可以在短短几天里是人们议论关注的重大事件,不过那是1937年,欧洲和世界都有太多的大事在发生。和以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相比,更是小巫见大巫。可是,毕加索,他使得“格尔尼卡”永远不会过时。——林达《西班牙旅行笔记》
原想在马德里是做回国前的调整,不做计划,去看《格尔尼卡》也是在托莱多闲晃时临时做的决定。
索菲亚王后现代艺术中心每天闭馆前两小时免费,很多人会直奔206展厅,看一眼《格尔尼卡》的真迹。1981年前,它一直保存在纽约现代美术馆,因为佛朗哥不想让它回到西班牙。

我对毕加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出现在课本里的作品,来都来了总要看上一眼。作为世界级名作,画中内容和绘制背景的特殊性早就经过无死角的解析,我觉得它的非凡之处反倒是所承担的宣传意义,正如林达所说:“我不得不服气西班牙共和政府的眼力,他们懂得什么是最好的、能触动欧洲和西方文明世界的宣传方式。”
毕加索博物馆在世界上有四座,一座在他生活了最久的巴黎,一座在他的出生地马拉加还有一座在曾经小住过的南法昂蒂布,最后一座在巴塞罗那。

巴塞的毕加索博物馆藏在纵深的巷子里,门头并不起眼。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戴着礼帽的白发男子,他在垃圾桶盖上摆放售卖的手表,自己则蹲在一边看书。
毕加索最富盛名的作品还是与战争有关。
二十世纪初的欧洲,印象派野兽派已经不是稀罕的东西,艺术家们不再仅仅满足于竞争传统油画的技艺、构图和营造的气氛。大家开始“玩”新的绘画形式和色彩。1937年这个时候,毕加索已经过了他的“蓝色时期”、“粉红色时期”、“黑人时期”等等,玩立体主义也已经玩了很久了。
接到西班牙共和政府的巨额订金,早在1900年就定居巴黎的毕加索突然乡魂觉醒。这不单是《格尔尼卡》,这也是西班牙内战。1938年1月28日,9架意大利飞机轰炸巴塞罗那,仅仅在一分钟的空袭中,就有一百五十名平民丧生。




毕加索说:“这画不是用来装饰殿堂的,它是一种对付战争、对敌人进行攻击和防卫的工具。”
的确,在未来的岁月里,这幅画不仅是毕加索立体主义的代表作,它的政治意味一天也不曾淡去。
未完待续。这个五一来得真好,巴塞罗那、里斯本还有马德里的故事,容我慢慢想、慢慢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