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的扬州
写于苏北青阳 2024.4
1644年五月初一,福王朱由崧进南京城监国。初五史可法入阁办事。十五日福王即皇帝位,弘光元年。十六日,史可法自请出镇淮上,离开南京。十八日,太学生上疏留公,有“秦桧在内,李纲在外”之语。上有昏君,外有四镇,内有权臣,形势开始就不妙。
1.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容易被认知
史可法出镇扬州,主要做淮河南北各方的协调工作。1645年二月对于阎尔梅提出的“征豫复鲁”,他的回答是“近地不靖,何暇远征”。 近处的四镇黄得功,刘泽清,高杰,刘良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哪有空去恢复河南和山东。他真的不想西征河南吗?其实不是,早在1644年六月,史可法就在奏疏中提到:联清西进。不错史可法的策略是联合满清打击农民军。西征的另外障碍是他唯一能够依靠西征的兴平伯高杰,在1645年一月份西征的过程中,在睢州(现在河南睢县)被许定国杀害了。最大的敌人恐怕是在内部,是尾大不掉的四个藩镇,是马士英的弄权,而不是在外面。
明季的人从来没有把满清当作真正的敌人。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李闯,是李闯杀害了崇祯,大多的地方官员苦苦作战多年的对象也是李闯和张献忠为首的流寇,而不是满清。在南明弘光朝,连后世唾弃的吴三桂都是联合清兵,替崇祯复仇的英雄,是申包胥一般的人物。
而满清的多尔衮则完全不同于之前的1127年的金完颜宗望,巧妙的把政治企图包装的十分完美。他在五月初一进入北京城以后,为崇祯皇帝发丧,随即发布文告,宣称农民军是明朝臣民“不共戴天的仇人”,清军是为明朝报君父之仇。完全站在了和南明同仇敌忾的政治高度上面,由此变成了南明弘光朝的恩主。
2.瓦解往往从核心开始
南明弘光一朝存在了一年,而同样是被金兵来回侵扰的南宋,却存在了152年。一方面,满清的建设有着很强的政治企图和组织架构,完全不同于金朝那种原始的游牧民族的劫掠。另一方面,明末的政治形势也异常复杂,北宋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兵,而南明却陷入了三国演义的局面,要求更高的更清醒的认识,可悲的是无论是弘光朝廷还是地方集团,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复杂性。
李纲的开封保卫战(1125年)也是艰苦非常,虽然也会有不同的声音,但是却没有集团的内斗和党争,也就是说内部的核心还没有坏。明朝的政治从魏忠贤开始就处在党争的氛围之下,为了一个集团或者山头的利益,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弘光的当权派阮大铖是魏忠贤的阉党,这是定论。重新回到政治核心的阮大铖自然要对东林党人进行反扑:东林党用“逆案”来打击我,那我就用“顺案”来反击你们。这么一来核心已乱。最后和东林党关系密切的武昌左良玉,起兵清君侧,终于造成了江北兵力空虚,清兵两万就轻易南下到达扬州。
史可法虽然有个东林党的老师左光斗,但是一直无党无派,实干为主。他的进士出身,是崇祯元年三甲第二十六名。同期的状元和探花都进了翰林院,他则去了西安地方任事,上司是洪承畴。他算是崇祯皇帝上台时候的管培生,机遇不错,只是天下大乱,不是在整理漕运,就是在和流寇作战。一直做着实际的理财或者地方工作,身上没有清流的毛病,也没有东林党那样的集团利益,同时也远离了核心。史可法心目当中的政治,是项目管理性质的, 帮助洪承畴,卢象升解决财政问题和地方问题才是本职工作, 对于朝廷的争斗,不是没有准备,而是感觉无所适从。福王和潞王,对他来讲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地方职守。
远离核心,当然少了烦恼,但是也缺少了发言权。这就是丘吉尔秉承的那个原则“永远不辞职”,在位置上把握发言权至关重要。
3.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朝的军队体系还是一贯的以文抑武,大多采用督抚/大帅/钱粮三线的管理系统,承平状态下,相互牵制,有地方权力的,没有兵权;有兵权的,没有财政权,是个稳定结构。 史可法在明朝的系统里面,一直不在核心层面, 在户部干了很多年,地方漕运是专家。到了弘光朝,督抚扬州,为的是在江北从徐州到扬州,南京的正面建设防线。之前的工作经历,虽然在池州和安庐巡抚期间,和农民军作战多年,但是带的队伍不过两三千人。象江北四镇这样的局面,这么多兵力,对史可法来讲,也是人生第一次。福王是四镇拥立的,武人集团的实力和影响力,完全不同于往常。在缺乏象南宋一样的作战目标的背景下,武力集团各自为战,为了地方利益,出卖朝廷也是可以想知的。
四镇当中,除了高杰,都是官军的底子,名门正派。高杰因为是闯贼投诚,所以根不正苗不红,不受待见。何况高杰是从山西地区撤退到两淮,地方的色彩更不利他发展。这些因素综合,再加上高杰本身有着英雄色彩,史可法想依仗和改造的就是高杰这支队伍。 高杰死后,邢夫人有心投靠史可法,史可法估计也是觉得无法把控,何况容易和其他三镇的关系不好处理,不能接受。 最后清兵南下,一路投降的都是高杰的老部下,李遇春李成栋李本深降于扬州城前,可见队伍的改造是完全不成功,而关键时刻掌握一支真正的自己的队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为人不易,可以生可以死,轻生就死,当然没有价值,但是贪生怕死,也会失去生存的意义。史可法的扬州,用操劳的生来补救,同时他选择用死来回答这个乱世,回答他的老师,回答他服务多年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