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六则
《伤痕 BURRITO》
在一个面向中产的有机超市,你找到了自己可以负担得起的唯一蛋白质:包装在巨大乐事薯片袋中的量贩式鸡胸肉。为了搭配超市整体的(奢侈)调性,包装采用了酸性设计风格,并选择了一种故意拙劣的翻译方式呈现商品名:
有受伤痕迹的鸡肉
Tainted Chicken Breast
你在货架前思考了很久,终于明白“tainted”和“伤痕”之间某种宗教学的关联。一只鸡被一种非人道主义的方式处死,其他部位得道升天,只有胸口留下不洁的记号。汉化,为这块胸肉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没什么,反正都是肉。你像在瑕疵品区捡到便宜货一样快乐,用新买的饼比划,正感叹它们会是一对多么朴素又实用的碳水蛋白组合时,耳边传来几个白人小孩的嘲笑:
“她竟然用受伤的鸡肉做burrito!”
《心脏手术(一)》
因为新冠后遗症,你的心脏上长了两个芽。
你躺在麻醉床上,等着医生像除草一样帮你解决这两棵烦人的组织。
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入体内,一种忧伤的情绪开始游走。你担心手术就这么失败,于是抢在药效发作前和这个世界疯狂告别。
你越道别越兴奋,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了本不应察觉的麻醉效果——很像血液中酒精的积累,在某一个浓度让人到达癫狂后,被代谢冲淡,理智逐渐恢复。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手术过程中麻醉失效了,你还是会疼死。
忧伤变成了焦虑,你随手抄起了身边的病号餐,本能地往嘴里塞,仅有的麻醉学知识告诉自己,再这么吃待会儿可能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吧!
你更焦虑了。
医生看穿了你的心思,对你胸口轻轻比划,“别担心,只要切一条小缝,就可以解决了。”哦,是个微创手术。
你横下心,眼一闭,等着刀落下。
手术很成功。心芽消失了,你所有负面情绪也跟着消失了,连同所有好的情绪。
《心脏手术(二)》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心脏开始变得像电池一样,坏了还有一次返厂维修的机会。坏消息是,修过的心脏续航时间很短,好消息是,不想用的时候可以先拆下来,暂缓消耗。
你捧着一颗已经失效的心脏,更加困惑了:该在什么场合使用呢?一次用多久才合适呢?
《小饼作为经济作物》
人类发现小饼的爪子分别可以成为左手柄(饼)和右手柄(饼)。
但世界上只有一只小饼。小饼距离成为经济作物还差一步:“可大量繁殖”。
有人怂恿道,带小饼去克隆吧。
过程很成功,新的小饼很小,为了不让克隆体和本体见面,只能散养在门外。
但众所周知,散养不好。
又有人怂恿道,小饼反正已经老了,不如先用来做手柄吧。这样新小饼就有家了。
做梦的人此时悲伤地醒来。
《看鸟(一)》
你们在山的背阴面发现一处鸟巢,它坐落在高处,隐约能看到里面好多毛绒绒的小脑袋,聚在一只猛禽样子的大鸟身边。
大鸟的嘴像犀鸟一样又弯又厚;身体是黑色的,头是白色的,毛则稀少。
最后辨认了半天,觉得不像是新种。
“只是一只变异了的白头海雕罢了。”
《看鸟(二)》
楼下飞来一群蓝色的鸭子,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你不是唯一在欣赏他们的人。你看得正入迷时,小饼和大白突然窜了出去。捕猎本能驱使它们抓住每一只闪烁的活物,但贫瘠的实操经验却让它们的表现像两只小丑:打转-跳跃-翻滚-扑空。你也没有闲着,用尽所有能想到的唤猫术,成功回收这两只蠢猫。
正当你为鸭子长吁一口气时,远处扑出一只体型精瘦的橘猫,你甚至来不及观察对方的长相,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蓝鸭子变成随处散落的残躯,靓丽的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留下一地乌鸦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