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猫二五仔

养猫会上瘾，捡猫也会上瘾。

去年秋天，我和阿科亲手喂养了一只橘白小奶猫——「二五仔」，一次性完成了两项关于养猫的愿望，橘白，奶猫。二五仔被我捡回家时体重只有一百多克，瘦瘦小小，毛发乱成一团，纠缠在一起，捧在手心里像小老鼠一样大。昨天称重时已经整整六斤，按照猫咪转换人类年龄来看，正处于七岁八岁狗都嫌的阶段。

遇见二五仔那天，是十月二十三日夜晚，我和阿科照常在村里饭后散步。路过一处荒弃房屋时，忽听得耳后传来一阵微弱但有力的「嗷嗷」声。我回头仔细看了看，一个「橘色线团」正在地面上卖力地爬行。阿科说那个线团一定是被我踩到了，但检查过后发现并非如此。与此同时，我在荒屋里见到了另外两只一样大小的橘色线团。

我和阿科商量过后，决定把路边捡到的那只线团暂时放回荒屋，之后时常过来探望。一来我们都没有饲养小奶猫的经验，不敢贸然带回家，二来实在不知它们的妈妈是不是正在外出觅食，不想好心办了坏事。

第二天清早，阿科把我喊醒，告诉我，他刚刚又去过荒屋了，发现小奶猫们已经被附近一户人家捡了出来，放在大门口，和一只狗养在一起，奶猫只剩了两只，另一只不明去向，至于猫妈妈，似乎一直没有出现。

当天晚上，我和阿科再次散步路过小奶猫临时居住地，考虑要不要把其中一只带回家，正在犹豫时，突然出现的小男孩捡走了我看中的那只小奶猫。直到第三天下午，我们又一次路过，发现前一晚被小男孩带回家的那只小奶猫又被丢了出来。我小心翼翼把它捡了起来，捧在手里带回了家。

那天正是阿科的四十周岁生日，由于阿科与《无间道》中的陈永仁同月同日生，在阿科生日当天来到我们家的橘白小奶猫，就被正式命名为二五仔了。一切都是这么巧，如果前一天晚上那个小男孩没有出现，二五仔这个名字大概会被换成「程序员」吧。

我们把之前养兔用的笼子拿出来，洗干净铺上毯子，给二五仔居住，暂时放在隔壁房间，打算等隔离期满再搬进房间和其他大猫见面。二五仔对新环境并不满意，几次三番爬到笼子边缘，把身体挂在网格上，左摇右晃，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宣示着企图「越狱」的野心。我们不知道二五仔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因而把它算作十月十三日出生，和我爸爸同一天生日。

起初的几天一切安稳，但到了十月二十九日晚上，二五仔精神欠佳，已经无心「越狱」。我跟阿科说起这件事，阿科观察了一下二五仔，觉得是我关心则乱，小猫只是玩累了在休息而已。随后我们上床入睡，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二五仔拼命发出凄厉的叫声，冲到隔壁房间打开笼门一看，二五仔虚弱地缩成一团，全身冰凉，奄奄一息。

我把阿科喊醒，怀着绝望的心情上网搜索病因，希望二五仔可以侥幸活命。这时我们才知道，随着最近几天的降温，小奶猫二五仔已经没办法维持体温。我们找出吹风机和小太阳，一边用暖风吹着二五仔的身体，一边用小太阳给它的居所升温。幸运的是，二五仔竟然顽强地维持住了幼小的生命，很快又变得活泼起来。我用厨房秤给它称了一下体重，只有一百五十克，和很多刚出生时的小猫一样重，实在是太瘦弱了。为了给二五仔心理安慰，我把它的生日改作十月十六日，这样可以显得它的体重落后的进度稍微少一点。

那段时间我和阿科一起体验了一番新手爸妈的辛苦与快乐，小奶猫需要频繁喂奶，我和阿科根据我们各自的作息制定了喂养计划。我每天入睡时间比较晚，我会在阿科睡着之后给二五仔喂两次奶，阿科清晨四五点起床，他会在我醒来之前给二五仔喂两次奶。到了十一月十六日，二五仔满月的日子，终于达到了一月龄幼猫的体重下限四百克。

除了喂奶一事，我为二五仔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身上为什么会生跳蚤，福来恩的用量是多少，长了奶藓的皮肤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眼睛一大一小是不是其中一只正在发炎，小脚丫上那一块黑色的污渍是不是受伤了，指甲什么时候可以修剪，如果一直不剪会不会误伤到它自己，哎，你看，它已经把它的小鼻子抓破了。对了，二五仔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虽然我判断它为男孩，但阿科总是不肯相信，一直到二五仔长出了肉眼可见的小铃铛。

二五仔搬进房间和大猫们同居的那天，帕尼尼发了好大的脾气，气鼓鼓地窜到一边去。阿科说：「你快去看看帕尼尼，他生气了，赶紧安慰一下。这只小的先不用管，反正他是傻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猜，如果二五仔能说话，当时一定会翻个白眼，然后说：「爸爸，我是小孩子，但我只是小，不是傻。」

养一只猫相当于家里有一只猫，养两只猫相当于家里有两只猫，养三只猫相当于家里有五只猫，养四只猫相当于家里有十只猫。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世界通行的法则，至少在我们家是这样的。

二五仔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之后，或许是出于田园猫之间的互相吸引吧，对他最感兴趣的是白相相。一白一橘总是追追赶赶，二五仔是初生猫崽不怕虎，虽然被白相相体重压制，但凭借灵巧的身手有时竟能小小扳回一局。那段时间我们才认识到白相相有多聪明有多坏，虽然他没办法把二五仔从心仪的猫窝中驱赶出来，但他可以一屁股坐在猫窝上面，看着二五仔从猫窝中艰难地爬出来，然后再独占猫窝。

哗哗线作为家中老大，轻易不肯出手，永远只是气定神闲地观察周围一切。但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二五仔贱兮兮地溜到哗哗线身后，伸出小爪子戳了戳哗哗线的尾巴，被哗哗线一爪子掀翻。白相相欺负小弟弟，我们一定会出手干涉，但哗哗线教育小弟弟，我们作为家长是暗暗赞许的。

因为害怕误伤，在二五仔小时候，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把他关到笼子里。后来体重渐长，才放心让他上床和我们一起睡。二五仔喜欢睡在我们的枕头上，有时也会睡进被窝里，有一次午夜醒来，我发现二五仔整个身体都依偎在我的臂弯里，毛茸茸的小脑袋紧紧贴着我的脖子，难怪我在梦里一直感到身上痒痒的。

像我们家的其他猫一样，二五仔也有许多名字，阿科有时会喊他「嗷呜仔」，我有时会喊他「小巴辣子」。家中虽然有四只猫，但如果我们说到「把崽抱过来」，彼此都知道指的是哪只猫。有段时间二五仔沉迷于阳台植物，像只猫型壁虎一样爬上爬下，我又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猫修树」。

养猫会上瘾，捡猫也会上瘾。看着二五仔一天天健康成长，我会回想，如果第一天遇见小奶猫的时候，我能够勇敢一点果断一点把三只一起带回家就好了，至少可以养大一点之后再为它们寻找领养家庭。

其实就在我们把二五仔带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我和阿科曾打算把留在原地的另一只小奶猫也带回家。但就在我把小猫捧在手中的那一刻，一对老夫妻出现了，告诉我们那一窝小猫是他们从荒屋中捡出来的，现在仅剩这一只了，他们想把小猫养起来。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捡走了其中一只，又向他们分享了一些养猫经验。至于把另一只小猫带回家，看来是不可能了，总不能夺人所爱。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得知，那只小猫遭逢意外，被邻居家的狗闯入门中咬死了。老夫妻再次见到我们，一直懊恼，如果当时让我们把那只小猫也带走就好了。

差一点点，二五仔就要改名「程序员」，差一点点，二五仔的小伙伴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家。我不知道二五仔是不是二十三日那晚在路边碰瓷我的小奶猫，但我相信我们之间有某种深深的羁绊。我更愿意相信，那天晚上就是二五仔费力爬出了荒屋，在路边等待着我的到来。

二五仔在人类身边长大，从未受到过任何伤害，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的，安全感十足，是家中最E的一只猫。有时朋友来家里，其他几只猫各自保持警惕，只有二五仔会大摇大摆毫无戒备地和我们的朋友玩到一起。二五仔也是唯一一只，可以在我读书时被我抱在怀里入睡的猫，有时阿科从我手中把二五仔抢走，他只是睁开眼睛伸个懒腰，然后继续在阿科怀里入睡。哗哗线、帕尼尼虽然也乖巧可爱，可以随便玩随便抱，与我们非常亲近，但还没有到达这种程度，大概和年龄也有一点关系吧。

曾经我以为我对哗哗线、帕尼尼他们的爱已经到了极限，有了二五仔之后，才知道我对小猫咪的爱还可以更深一层。我或许救过他一命，但他却带我走出了人生中一段抑郁的路程。我们属于彼此，也因为彼此而共同属于这个可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