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失败
故事的失败
这有一只青蛙,它经历了很多失败,可以说在它的一生就没有一件成功的事,但他具有神奇的能力,我们姑且称它为神奇青蛙。据说,神奇青蛙存在于时间长河之中,它能够进行时间回溯,让每个对生活不满的人都再经历一次人生,但人生重置的过程中没人会意识到自己这已是第二次人生,也就是说对当下生活着的我们来说,这样的功能并没有什么用。所以说,这是一个失败的故事,因为它从头开始就注定着失败。
父亲的失败
父亲是一名矿工,或许他本来并不是,但他现在是一名实实在在的矿工,我并不会描写他早已与地层中的煤融为一体这样的话,实际上在煤矿除了刚出井的工人外,煤矿工人们在外表上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当然,煤矿工人们所面临的风险还是远超其他行业的,我的姨夫倒在了19年末河北的某座煤矿里,当时姨夫病重,大姨带着妹妹从山西前往河北,有没有见到姨夫最后一面,我记不清了。医生当时诊断出的姨夫患的是什么肺病,我也没有听得明白,后来父亲去煤矿上班时才知道——尘肺——煤矿工人患病率最高,也最常见的职业病,所幸的是,姨夫病逝的时候赶在了疫情大规模爆发的前几天,大姨花了一万多块钱,将他的遗体从河北拉了回来,不至于成为后来那三年里司空见惯的报道中的有家无归之人。
父亲是一名矿工,或许他本来并不是,但因为他出生在山西,成长在山西,他成为了一名煤炭工人,这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在山西,人们会把在煤矿工作当作是一种理所当然,但事实上,父亲毕业后在外游历了很久,他去过上海、广州、北京、江苏、浙江,凡是国内有名的大城市他都曾去过,但他最后为何又回到山西了呢,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时的父亲还不是父亲,他一回来,就被父母绑来了煤矿,因为他在外晃荡的这五六年里一毛钱都没攒下,相反因为某些事情触碰到了法律的边缘,反而跟家里借了十几万来找人消灾,之后,他打算回家转一圈,只是这一回,就永远地留在了煤矿。
煤矿的生活很苦,且不说井下的生活非常人所能忍受,单是每日12小时,月月无休的出勤时间,就已与父亲之前在外地的生活相去甚远。父亲一开始想着只是干段时间就离开,再次回到之前那种浪荡的生活,去拥抱文学、音乐、绘画、艺术,只是,怎么说,不知该说是父亲的适应性太强还是过于软弱,他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前那些浓厚的理想并没有足够的动力促使他改变,本着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的原则,他在矿上娶了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相爱的女人,就这么草草结了婚。而后过着过着过到了退休,再然后,他便躺在我眼前的这座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父亲是一名矿工,或许他本来并不是,但他现在躺在我眼前的棺椁里,之后他会被下葬,就像以往无数个坐着猴车下井的日夜。
母亲的失败
母亲的失败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无关其他,只因她是一位女性,母亲的失败总是伴随着女性的失败,当然我这么说,并非出于对女性的不敬,只是想从我的角度去客观地描述我的母亲。
将我的母亲比喻成贤母,似乎有些过誉,但要将她描述成那种无能的母亲,似乎又有些贬低的意味,硬要说的话,她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像天下所有的母亲般。
初为人母,母亲已经尽她所能做到了最好,虽然对孩子而言可能并不是这样,但这并不是母亲的错,这是天下千千万万个母亲的通病,对此,我不能过于苛求我的母亲。
在母亲的一生中,抑或女性的一生中,常常伴随着两种悲哀,一种是身为女性这种物种又或者说是自然因素的悲哀,另一种是由于历史不断叠加而形成的固化认知又或者说是社会因素的悲哀。
母亲任这两种因素不停扭曲,失去了自己原本的特性,我从未见过母亲有过任何自我意识的表达,她更像是一种制式化的女性群体,或许这就是母亲的本质
在我出生时,母亲正值青春年华,可惜我无缘得见;在我再长大一些时,母亲为了不让我走入歧途,不得不违心地扮演成一位口是心非之人,让我徒生恨意;再往后,我已长大,而母亲进入更年期,不由变得健忘,不管我与母亲发生何等激烈的争吵,第二天母亲总能笑着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母亲是否真的拥有那种可以忘却不好记忆的魔法,我从未进行过确认,也或许母亲只是强装镇定;等到了我跟母亲彼此都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我变得不再纯粹,母亲也变得残破不堪。
抱歉,因为我并非女性,我无法对母亲谈论太多。我为母亲感到不值,书中所赞颂的母爱成了母亲唯一的枷锁,天命弄人。
孩子的失败
孩子离家已经三年了,如今他正在一个奇妙的修仙世界——蛙修界,这里的人们不修法、不修道、不修心,修行所依靠的是一种特殊的道具——九福蛙,虽然是九种,但迄今为止人们所真正见到的只有八种:勤奋蛙、节制蛙、爱国蛙、公正蛙、诚信蛙、友善蛙、和谐蛙、贞洁蛙,而那第九只福蛙究竟为何物,众说纷纭,传说只要集齐了九种福蛙,便可屹立于整个修行界的顶点,拥有通天彻地的伟能。
但传说只是传说,实际上这样通天彻地的伟能,并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因为人们发现,要想修成正果,需要的不是悟性也不是机缘,而是——时间、金钱,还有一点点运气,因为人不吃饭就会死,而吃饭需要金钱,但可惜蛙修界的人们都是一堆社畜,工资又极低,只有通过不断地工作才能堪堪维持生机,如此人们根本没有时间修行,强行修行的人往往都是饿死的下场。而那些有钱有闲的人,本身就位居整个社会的顶层,修行完全是自找罪受,所以,蛙修界尽管蒙天道垂青,拥有无限潜能,但并没有认愿意去修行。
但孩子不同,上面我说过,除了金钱与时间之外,还需要一点点小小的运气,孩子显然是受到了这点小小的运气的垂怜。
通过日以继夜地沉迷游戏世界,他获得了勤奋蛙。
通过沉迷黄色小垃圾,他获得了贞洁蛙,他最爱的就是在盛夏时将飞机杯放入冰箱冷藏柜里,之后用的时候只需要拿出来稍微散散热,就能体会到如同润滑油一般的快感,并且还带有一丝凉意。
通过欺骗父母、朋友、同事,获得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后,他获得了诚信蛙。
通过暴饮暴食、日夜颠倒的生活,他获得了节制蛙。
通过殴打小朋友和天桥下的流浪汉,他获得了友善蛙。
通过唯上不唯下的做事方式,他获得了公正蛙。
通过在网络散布各类反动言论,他获得了爱国蛙。
通过上述所有为社会所不齿的行为,他获得了和谐蛙。
就这样,他集齐了八蛙之力,已经是整个蛙修界的顶点,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况且就算他意识到了,想要施展那些奇妙的伟能也已经力不从心了,他整整七天没有吃饭,他那虚弱的体能无法再支撑他那臃肿的身躯,他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他现在只是一团拥有着磅礴能量的意识体,早已与现实世界脱节。
十二天后,他的意识也变得稀薄,在他的意识弥留之际,他看见一只奇异的青蛙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青蛙的失败
这有一只青蛙,他很神奇,拥有时间回溯、逆行时空的能力,但它经历了很多失败,可以说在它的一生就没有一件成功的事,我们姑且称它为失败青蛙。失败青蛙存在于无尽的岁月长河中,无法被观测也无法被磨灭,他的存在可以说毫无意义,他的失败就是人类本身的失败,但他依然存在着,存在的本身构成了它的存在,这就是无意义的失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