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教授(单幕诗剧)
独行教授(单幕诗剧)
旁白: 厕所的空气是干净的或芬芳的 而水是污秽的。所以 教授爱在厕所读书,那本 《萨福诗歌选》,已读到 第三批清新剂或香薰。 他按下冲水键,不情愿地 洗手;唉唉,文学—— 教授: 唉唉,诗—— 现代语言的蠢让我气闷。 如今,还有什么好写的? “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从 诗的耳蜗进去,报告的口中 出来。再加一点,合家欢的 残肢,人们称为现实主义, 我要叫它左手定则。你们那儿也有 这样的定则吗? 旁白: 真是定定又则则啊。 教授: 「重写文学史」,这没道理的 复婚。像和前妻睡在一张 她妈的小木床上,你挤我 我挤你。有人却能 裹着大词的棉被,到处 滚来滚去!唉唉,小点儿声 别吵着孩子。 还不清楚吗?在这书之床 眼泪比表白的石块 更重,但比钢印更轻。 好吧,刚才 我们又跨学科地发明了物理。 旁白: 夜已经睡了,教授 还没有。戒烟失败,他正打算 戒一下睡觉。不如? 教授: 睡在论文上…… 旁白: 眼下,遛狗的好作息 全给毁了,也不再有 或根本找不到 一个:能为他披上 缀满自己词条棉被的 贤内助。 教授:(自顾自地) 这下可好了。在长诗里 当一回神父保洁员。按下 冲水键,誓言就纷纷落下来—— 是吧,排泄是我的新转场。 我宣布:道在屎溺。诗神 诞生,又一次。而它的户口 还上不了——究竟是第几代呢, 口语诗爸爸,朦胧派妈妈? 旁白: 写完这句,教授才真的睡了。睡在他 日夜生产的 纷纷失败上面。屏幕劳动 多让人变容:瞧他辐射的脸, 他的心? 群书: (长出一口气)哎哎,他睡了,但愿 是一睡不起。 (尖叫)不要读,不要 不要碰我! 得了吧老兄,我甚至不想 被写。看我的名字:汉语新诗 精选。 有花草的香味,海的腥,和 腐烂的臭气……你不是诗选, 你是谁? 洋槐、牡丹、杜鹃、海棠 星星、海洋、明月。 给没下葬的人写悼亡诗,给 一面之缘的女诗人 题赠新绝句。唉唉,怎么我也学会 教授的口头禅—— 老弟,你也别灰心。诗人 是这样的:语言口水般彼此涂抹, 再将证据彩尸打印。「句子 怎么硬硬的?原来是变成 尸体了。」好美的 艺术口味,像在地下墓穴里 舔樱花冰激凌。咻咻。 这也是他们,最爱的“地下”。 在春天,十个海子 已经不够用了。现在 向我们列队走来的: 五个马雁,八个张枣,十个杜甫,还有一串儿数不清的 外国侨民,统统高踢腿 排队等着复活——怎么不算 一种文化逆差呢?但他们 兴许忘了,来此地投胎 须喝大份孟婆酸汤。 好吗?好的。 诗人张嘴,诗人喝药。 现在,您是怎么想的呢? 好啦好啦,我来 说句公道话:在这里 发烂发臭,总好过留在 复旦旧书店。当然,卫生间的 萨福奶奶除外。 旁白: 合着页,睁着眼——群书们 日夜醒着,以维持 这场不退的高烧。 在梦中,教授揣着自己的书 穿过清晨的街市。小开本精装 硌着他的胸,像枪管。 如今,他也是个独行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