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务员笔记】我常与90年代对话
90年代是我出生的年代,是曾让我觉得万物复苏的年代,是大人们口中的好日子,但是它也有我不知道的一面,那一年里的城市,许多工人被招工,被转正,他们在人人向往的大集体和国企里进进出出,风光无限,阳光万里,但是殊不知那些辉煌的日子也埋下了在三十年后才响起的雷,如今他们都已人生过半,在回忆起那雷的痕迹时,九十年代的阳光变成了密布愁云,经不起细想。
我所从事的社保领域里,常常会被大爷大娘们询问八九十年代的事儿,他们也总会说给我听,说他们当年在大集体和国企的经历,常被问的就是这段算不算工龄?怎么没有我那段的缴费记录了?起初刚到社保时候,最怕听到有人提这些如此久远的事儿,但是听得多了也就形成了普遍的解释路子,如今我听着就常常跳出了自己,成了他们的旁听者,为他们的青春缅怀。
如果人人上过的班都能被算作工龄,被计算到退休工资里,那多么好呢,但免不了总有人要遗憾着,为此彻夜难免,成为了心头过不去的疙瘩。前几日窗口来了一个大娘,她要为她的老伴找工龄,他的老伴儿在今年就要退休,但是找不到档案,工龄难以计算,在我细问了她一些事情后,她打算对我敞开心扉,掏出一个塑料袋子包着的东西,有独生子女证,记载了每年领取的记录,她与我解释上面有工作单位,可以看出来是在那工作的,又翻出了几张照片,她说这是她老伴在八十年代刚建厂子的时候与同事们拍摄的,她指着一个微胖岁数偏大的男人说这是他们厂长,现在已经去世了。我知道这无法来证明他的工龄问题,我也在脑海中飘过一个烦躁的念头:为什么这些人总在试图用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工龄?但是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有人拿了几张老照片,我有些不忍她的这番心思,刚推过去的手又拿起了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的球服,岁数都在20岁左右,我又细看了一眼那位已经去世的厂长,他笑得也很灿烂,身上和头发上是运动后的汗涔涔,一丝岁月更替的感慨在我心头飘过,我又很快地掐灭了它,因为我也知道我给不了大娘什么大的希望,毕竟这不是靠情感的共情就能够完成的,这样的照片,我不知道大娘拿出来过多少次,又被大爷看过多少次,那是叫人难忘的八九十年代,也成了他们今日苦心追忆的日子。
今天也来了一位大爷,五月份退休,但是系统里查不到他的任何痕迹,我看到他的眼泪含在眼睛里,红了眼眶,他有些气愤却吐不出地说了一句:我这个人就消失了吗。他八六年上的班,九九年单位破产,之后出国,等他回来的时候错过了单位与政府签订的协议,错失补偿名额。他和他的一个同事来的,看样子他们是喝过酒过来的,还有些微醺,变得话痨一些,也似乎借着酒劲就把事情明晰了。每当他们提起过去,谈起那些老人,我似乎都看到那个岁月里的阳光在消逝,有些同事的情谊在破碎,多少人就在这样的不甘与对比中产生了解不开的疙瘩呢,眼前的这位大爷和给他出谋划策的老同事,当他的同事可以领着三千多的工资时,而他却还在为退休发愁,我懂得他的眼泪。
九十年代,也有糟粕,人们无法预料世界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很多人说起当年职工缴费手册一摞子一骡子的,都觉得没啥用,谁知道它成了以后养老最有力的证据了。或许人有的时候精明一些也是对的,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什么东西,多做一些考量是对的。但也或许难得糊涂,都各有各的获得,有的获得在了以后,有的获得在了眼前,真是没法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