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献给你

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的第一个清晰的记忆，是跟我家老太有关。那是西北塞外寒冷的冬天，我一觉醒来，发现四周一片寂静，空气里没有熟悉的气味，窗外的雪在沙沙的下，寒意透过窗户夹杂着一阵无言的恐惧向我飘来。我大声呼喊着“妈妈”，声音撕心裂肺，甚至有些绝望。瞬间，我看见老太从屋外跑了进来，身上带着冲散的寒意，那张充满关切而担心的脸，让我久久不能忘怀，那张脸可能是当时婴儿的我能感到最安全而信赖的依靠。我顿时安静了下来。 《孙子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故曰，风林火山。”我家老太的脾性跟它完全符合：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脾气火爆之极，爆发时犹如山火一样迅猛炽热；又太有自己的原则誓死不退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动如山。 我一直惊奇，老太这种性格是怎么跟另外一位超级钢铁大直男凑在一起，开启“二人世界”大门的。直至有一天，老太坐在我的书桌前，翻看我新买的《百年孤独》时，我才豁然大悟。在那一刻，老太犹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如玉在椟，宛若清泉流淌，抚平心境的波澜；又如同一杯清茶，淡雅而清香，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我甚至想象，当年他们的偶遇，可能是在一片葡萄藤下，年轻时的老头儿偶然路过那里，无意看见老太就安静坐在那里，读着她喜欢的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她乌黑粗大的麻花辫垂在她的胸前，周边弥漫着着阵阵葡萄香气；可能还有少许阳光，透过葡萄藤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微风吹过，她额头的刘海儿随风摆动着，同时也撩动起老头儿这个钢铁直男的心。 我说，你看你，怎么一读书就换了个人似的，安静、贤淑、温柔，一点儿都不像日常时那么躁动。 老太说，读书就要有读书的样子。 好吧。我说，你是母后，母仪天下，说的都是对的。 老太从小对我的教育观念跟老头儿出奇的一致，开始我以为是老头儿受爷爷“棍棒出孝子”的家训的影响所致，后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俩串通好的，而且老太是整个教育事件的主要策划者。 小时候第一次在外被大自己的孩子欺负，哭哭啼啼地回来诉说委屈，老太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打回去，打赢了回来吃饭。我当时听了顿时五雷轰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母后的圣意难违，只好又哭哭啼啼地走出家门。委屈、愤怒、无助……百感交集，连带着对晚饭的渴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犹如一头下山的小狮子把比自己高半头的孩子打倒在地。边打边哭，嘴里还叨唠着，让你害我没饭吃，让我没饭吃。 不惹事、不怕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就是老太对我的家训。也从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对此引以为荣。 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老太来车站送我，什么也没说。火车开走后，老头儿说，老太在站台站了很久才离去。 再后来，听别人讲起过。我是家中老二，大姐早年夭折。我小时身体又多病，总是发烧。一日大雪，我高烧不退，父亲又卫戍边疆。凌晨三点，老太抱着我，冒着大雪，在雪地里步行5km到医院，边走边哭，生怕我又步了大姐的后尘。 我每想起这个事情，眼睛总会忍不住湿润。我想，老太是爱我的，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而因为此事，我也相信，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的，虽然她们有时会让我们失望。 谨以此文，在我生日的当天，献给我家老太。祝母后大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