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冬天
视线穿过丝丝冬柳,粼粼淡蓝的波光上荡漾着入画的几叶舟楫,远山淡影,如美人黛目,这便是冬日晴好下的西湖。望着如斯冷清的湖光山色,那困于尘寰的一颗心顷刻便放任于山水之间,好不闲适安逸。冬日正好,桃柳瘦削的枝影参差于青青草地,堤上恋人手挽手并肩而走,游人稀稀疏疏,恰好相宜于西湖,而湖中荷叶早已枯黄成片,耷拉着朽败的身子立于澄清的湖水中,遥看白堤,也是淡黄的一横。
荷叶枯黄残败,柳条丝丝缕缕。沿着孤山北路徐行,那片梅林已是含苞欲绽,密密匝匝,吐出了粉粉嫩嫩的花瓣。还记去年冬末涉足此地时,梅林早已繁花似锦,惹得路人纷纷纷沓来,只为一睹寒梅的苍劲且柔美之姿。
纪伯伦说,树是大地写给天空的诗。梅林中一株冬日下的腊梅,淡淡的晶莹剔透的黄花,犹如点点繁星,绽放在恬淡的蓝色天幕上,如画,亦如诗,即是大地写给天空的诗,也是大地和天空绘给我的一幅画。我意外地闯入腊梅的世界,细细尚看,梅的淡黄,天的淡蓝,柳的丝缕,如此契合,不知时光之流逝,此心除却眼前的腊梅,便无一物。
放鹤亭下,鸳鸯双双栖于里西湖中的枯桩上,挑梳翎羽,目睹此景,不由地哼起了西游记中“鸳鸯双栖蝶双飞”的曲调。未到苏曼殊墓前,一株正自盛开的白梅下拢着许多赏看之人。我也不自觉地徐行到白梅下,耐不住性子的几朵白梅已经抢先绽放了,引得蜜蜂嗡嗡不迭,游人流连忘返。一阵清风吹来,隐隐拂来梅花的馥郁之香。
至杨公堤,原本茂盛的杉木早已脱落,露出挺拔的身姿,远看杉林,已是淡淡的稀疏的黄色,而湖水碧蓝,日光添彩,宛如蓝宝石一般夺目。
那时正是午后,日薄西峦,暖暖洒金,湖水澄碧,小舟泛波,冬树瘦削迷离,我徐徐而行,除却遥遥的斑鸠稀疏声,阒静无人,就在一刹那,我仿佛在寂灭中油然而生魂归故地的恍惚感,有了想恸哭一场的冲动。这冬日晴朗的午后,茅家埠成了我流离困顿多年后依然显露它完全美丽和诚意拥抱我回归的故地。去年春天,一个飘雨的料峭早晨,我走在茅家埠的樱花树下,一阵冷风袭来,樱雨曼舞,不仅惊呼自然的流转凄美。夏天,整个茅家埠被绿所渲染和织就,水也成了豆绿色,连女装摄影的女孩也总穿着绿纱。秋日,一抹或红或黄的曼陀罗,也称石蒜花,摇曳在一片片青青的草地中,煞是好看。如今也是冬天,树叶凋零,枝条横逸,荒草萋萋,疏朗清旷,独属于江南的冬日之韵。茅家埠,就是一个无论何时到来总会给你美好和慰籍的地方。
咀着甜丝丝的橘肉,提着装有几个橘子的袋子,窸窸窣窣,走在安静的茅家埠村中的小路上。不经意的一抬眼,一只黑白花的小猫端庄地坐在落满粉红山茶花的花盆前,冬日午后的眼光柔和地照在小猫身上。我怕小花猫胆子小,刻意放轻了脚步,弯下腰,徐徐靠近,抓拍牠娇好的姿容。零落的花,灵动的小猫,仿佛那一刻便是永恒一般。屋檐的一声响动,打破了彼此的平衡,小花猫好奇地踩着落花朝着屋檐走去,我拍下了牠惊奇,起身,伸腰,走动的每一瞬。
过了寺院,走了几步,我就远远地看见小猫蹲在桂花树下的小桥上,小溪潺潺淌流,桥一面是路,一面是墨绿的茶田。大概是去年盛夏的午后,我第一次看见小猫恬静地蹲在桥上,乜斜着眼,喵呜咕哝着,和牠呆了半晌。此后,晨昏流转,我好几次都看见小猫蹲在石桥上,总也要慢慢走到小猫跟前,摸摸牠柔软的小脑袋。阔别两月之久,未曾想到会遇见小猫的,见了牠依旧静静地蹲在桥上,心里暖暖的,说不出来的柔软。小猫小小的蹲在石桥上,似乎在这闲散的山中无忧无虑地等待着什么,与世无争的。我依旧走近牠,抚摸牠,听牠咕噜咕噜的声音,看牠举起仿若戴着白手套的小爪子洗脸,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或是无所顾忌地打哈欠。临走时,戴着蓝色毛线帽子的女孩喂牠猫条,牠一手耷拉着女孩的手,一脸专注地贪食着,此时,暖暖的金黄的冬日阳光洒在牠小小的橘色的身上。
这是我走过无数次的路,就在西湖山中,我熟悉她春夏秋的模样,春有红梅、结香、玉兰、杜鹃,炎热的夏天蝉鸣聒噪不休,秋天的红叶像彩霞一样绚丽,只是冬天我很少来此散步。我是二零二二年春天到西湖山中居住的,这一年的秋末,我就回到上海了,第二年仲夏我才又回到山中长住,秋末,我又回到了上海,由此,我错过了她的冬天。这次回去,她的每一缕光,潺潺的溪流,疏林中几声婉啭的鸟鸣,投在寺院墙壁上的竹影,或是含苞未放的结香,亦或是小溪边那条相识的大黄狗的仰望,都使我深深地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