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笔记5】普通在编人的宇宙尽头是什么

我大概永远记得2014年，那是我“命运齿轮转动”的一年。那一年风都是香的，阳光是透明的，路过了十几年的政府大楼第一次在我眼里有了具体的内容，我希望自己从学校走进这里，理由很幼稚：没有痛苦的改变。

为此我在家里苦学一个月，对于本身享受学习的我来说，这在爸爸眼里是逃避，他比我焦虑。上了大学四年后我又回到了老样子，大学看起来并没有改变我。我每天待在我那个不见光的屋子里，日子静谧得如此安详，好像能听到季节的变动，太阳的行走。老天很眷顾我，我也很幸运，初战告捷。

我开始生活在幻像之中。对于一个来自农村，家族里都没走过仕途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像梦，我甚至等着有一天谁来告诉我一切整错了，你回去吧。所以我很用心这份工作，我的热情一度还“吓坏”了办事群众，他接电话的时候看我还一直站在那等着他，他激动地去找大领导表扬我。没错，我的工作最大的价值就是服务。领导很高兴，我的主管领导也被表扬，但是很多人还不知道被夸奖的人是我，我猜那个大领导也并不在意这个人究竟是谁。而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举动竟可以带来超乎它本身的“光芒”，让一切变得不真实，后来我发现它才是核心。

工作内容学习起来不难，几摞子药费，坐在板凳上一审就是一天。穿着貂皮大衣的同事和我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我笑容满面，在昏暗摇晃的公交车里和每一个看起来如此美好的同事挥手告别，再踏着寂寞的风月回到家。那是多么简单的日子，讲一些简单的话就让很多人开心，对工作充满激情，理想如海市蜃楼在眼前若隐若现。

但是我知道一切的新鲜都不会过久，激情散去留下的就是反复的平淡。我按时坐到窗口的工位上，脸上是我每天早上都不会懈怠的妆容，工服每周都会洗出香味，打好热水开始工作。对于我最难的部分是接待一些比较复杂的事情和人，他们是老参保群体，有的还是干部，他们带着愤怒的情绪来质问为什么报少了。当我连这样的群体也敢接待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了，但是没有等来表扬，也没有兑现他们说的“最年轻的股长。”其实我知道，我从来能够决定的只有我自己，但这还是很深地影响了我的思想，我开始有些明白这栋楼里“只是笑笑”的人们心底那层保留，我一直感觉我永远无法真正抵达每一个人的内心，我与他们，和这栋楼的心意都无法真正吻合，我没有真正见过这个社会的内核。

在坚持自我与从众中间，我一直在徘徊。为了更有希望的机会我想过逃离这里，但是在我填写审核报销单的时候，我心里的声音也在告诉我：你究竟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我，既然在体制里，无论哪一行我都是为人民服务，没门没路，就要靠自己，而且这一行已经专注很久了，就不要二心。有这样想法的时候，我抛开继续向上考的念头，抛开升职与别人的眼光，我继续闷头做下去，这在人们眼里简直傻透了，而我坚信这是通往罗马的人烟稀少却最正确的路线。

单位进了新人，领导的目光也发生了转移，我站在她办公桌前看她在我送的材料上签字，眼神里也没有了要留我说说话的笑意。想起她如一个大家长般聚拢着大家，我看她是如此美丽。但是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又转变了什么样的思想，而我知道这一切也是如此正常。身边的同事也在换，每个人都在等一个时刻离开窗口，坐在我前后桌的人终于也是离开了窗口，坐进了办公室里，我尽可能地接受这一切。

我感觉到我的信念大厦总是在重塑，建立崩塌，崩塌再建立，如同散沙根本立不起什么，我易怒抱怨，看不惯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后来坚持对我已经是一种煎熬，我仅仅为了完成工作，甚至于完成这一天。

我开始一遍遍回味自己在有过动摇的一刻的想法，那时候我还年轻，有机会逃离，选择，但是我没有，我用理想麻痹了自己，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会满意呢？如果我真的选择及时止损，我会不会再趟出一条路来也是个问题，会不会比现在好也是个问题。人生应该是没有哪一个选择是正确的，但是每个选择里都有要付出的代价。好过一点，是你选择了当前好过还是未来好过。我选择了当前。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如今的我的确每一年都在进步，虽然我的工作和生活周而复始，但是每一年我都看到了自己的不一样。艰涩的日子里，我从恐惧，无力，怨气，那些日子里我不修边幅，任凭土黄的脸出现在人前，到第二年我意识到感恩，学会承担，乐观。第三年我重回自我，又一次懂得沟通，换位思考，大度，豁达，拒绝，洒脱的意义。只是，在这里它最大的锻炼了我的意志品格，一点点触碰城市运转的核心。但是工作意义带给我的价值却依旧模糊，而它用去了我大半个生命和时间。

有人羡慕我们体制内的职工，也有很多人挤破脑子要进来。但是进来以后呢，你们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们是想着可以拿一份稳定的工资，做一些可以不用太操心的活儿吗？那真是大错特错了。体制内的工作，它的招考条件是如此简单，甚至统一。大家更关注的是学历和专业，却不去细看工作单位和岗位，尽管大部分考进去后不一定在你考的岗位上，所以大家更注重考进去再说。

说实在话我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我感谢对我凶一点，嫌弃我一点的领导，这让我终于开始意识到我应该学会闭嘴，把自己的想法关进脑子里。

然后去想想，你，作为你自己，你的路在哪里。

宇宙尽头是什么。